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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守忠虽然被逐,皇帝与太后的关系却未修复。赵曙待太后冷淡,又把仁宗留下的四名幼女迁出原来的宫室,让自己的女儿住进去。此举令司马光痛心疾首,怒发冲冠,上疏直指皇帝忘恩负义,说:臣请以小喻大。设有阁里之民,家有一妻数女,及有十亩之田,一金之产,老而无子,养同宗之子以为后,其人既没,其子得田产而有之,遂疏母弃妹,使之愁愤怨叹,则邻里乡党之人谓其子为何如人哉?以匹夫而为此,犹见贬于乡里,况以天子之尊,为四海所瞻仰哉!此陛下所以失人心之始也。

此后赵曙略有惭色,在皇后高氏及欧阳修等辅臣簳旋下,才重新开始定省太后。

在冷对太后的同时,赵曙也对自已的亲生父母流露出尊崇眷顾之意。赵曙生父汝南郡王赵允让薨后被追封为濮王,赵曙即位次年下诏命群臣议崇奉濮王典礼。宰相韩琦、参知政事欧阳修等主张皇帝称濮王为皇考,因为出继之子于所继、所生父母皆称父母,而台官吕诲、范纯仁、吕大防及谏官司马光等则力主称仁宗为皇考,濮王为皇伯,说国无二君,家无二尊,若皇帝称濮王为父,将置仁宗于何地?

台谏派与宰执派互不相让,长篇累犊地上疏辩论,令这一场争论延续了近两年,史称濮议。治平三年,皇太后发出手书,允许皇帝称濮王为父,尊濮王为濮安懿皇,其三位夫人并称后。赵曙旋即颁布手诏,说:称亲之礼,谨尊慈训。台谏请罢诏命,赵曙置之不理,最后把吕诲、吕大防、范纯仁三人贬放于外。

这场争论中,朝中臣子更倾向于台谏派,宰执派常被目为jian佞小人,尤其是在辩论中引经据典,为皇帝称亲提供重要理论依据的欧阳修。

赵曙多病,在位不足四年即驾崩,庙号英宗。此后登基的是其二十岁的长子,现已改名为赵顼的大皇子仲针。

在赵顼即位不久后,因濮议一事与欧阳修结怨的政敌便展开了对他的攻击。

先是欧阳修夫人薛氏的从弟薛宗孺与欧阳修有私怨,在朝中散布谣言,说他与其长媳、吴充之女私通,御史彭思忠、蒋之奇遂借此飞语弹劾欧阳修。

但他们拿出的证据却是软弱无力的。吴氏小字chūn燕,他们便找出了欧阳修的几首词,说里面既有舂又有燕,是暗藏吴氏之名。

皇帝赵顼在此事上很坚定地支持欧阳修,甚至当面怒斥蒋之奇,说:你们大事不议,却爱抉人闺门之私!随后将弹劾欧阳修的台官一个个逐出朝堂,但仍有台官继续论欧阳修私媳之事,而欧阳修也心灰意冷地自请补外,皇帝不许,他便一再上疏恳求。

治平四年三月间,我送画院画师完成的英宗御容图卷去秘阁供奉,偶遇从宝文阁出来的欧阳修。多年不见,他仍一眼便认出了我,很友善地唤我:梁先生。

一直以来,他对我与公主都怀有一种长辈般的关爱之qíng,在我们受到言官猛烈抨击的时候,他都没有随众指责过我们哪怕一次。如今听见他招呼,我心中一暖,立即向他施礼,寒暄道:久不相见,相公安否?

参知政事是副相,平时众人亦尊称其为相公。但欧阳修一听却摇头,微笑道:从今日起,我不再是参政了,先生不可再称我相公。

我讶然脱口道:这却从何说起?

欧阳修道:今上己接受我辞呈,免去我参政之职,命我出知毫州。明日我便要离京了,所以适才去宝文阁,拜别仁宗皇帝。

宝文阁内藏仁宗御书,亦供奉有其御容,仁宗朝臣子离京通常都会前来拜别。

欧阳修的事被台官闹得沸沸扬扬,我是知道的,此刻听他这样说,不免深感遗憾,道:台官所言之事,今上已辨查其诬,贬黜构陷之人,相公为何仍要求去?

欧阳修没有细说原因,仅应以寥寥一语:我只是觉得累了。

我闻之感慨,又联想到当年言官说他盗甥一事,遂叹道:相公一生xing直不避众怨,惜为言者所累。

欧阳修听了展颜一笑,道:我年少时曾请僧人相面,僧人说我,耳白于面,名满天下:唇不着齿,无事得谤如今看来,这话倒是应验了。

我听后仔细打量他,果然发现他耳朵比面部要白,唇不着齿外表倒看不出,不知是何意,我亦不好开口去问他,便只是微笑。

与我相对而笑须臾,他又敛去了笑容,对我正色道:我这一生确实受,风闻言事,所累,两次名誉受损,也弄得身心皆疲,苦不堪言,然而,我还是很庆幸,我的仕宦生涯是在这个言路开明的时代度过的。

我一怔,开始品味他的话,而他继续说了下去:台谏言事有效,上可防止国君滥用皇权,宰执独断专行,下可监察百官,肃清风纪,令jian佞腐败之徒无处藏身,不致政事败坏。而言者qiáng调身居高位者的品行道德,乃至不容其有一点瑕疵,动辄上言论列,其实也是政治清明的表现,尽管在两派相争中,不矜细行,常被对方用作构陷定罪的借口。国朝台谏之中,固然也有利用职权以报私怨、伐除异己的小人,但更多的却是不畏权贵、不图私利、刚正敢言的君子。有他们在,夏竦那样的权臣不能一手遮天,温成那样的女宠没有祸国的机会,张尧佐那样的外戚难以借后宫之势jī犬升天,而任守忠那样的jian佞内臣更无法弄权gān政风闻言事自然有其弊端,但总好过言路堵塞。若有朝一日,台谏形同虚设,国君恣意,为所yù为,以致女宠、近侍、外威皆可典机密、gān涉朝政,又或朝廷重臣独揽大权,不避亲嫌,以致一门尽为显官,驺仆亦至金紫,道德沦丧,风俗败坏,而言者又畏惧qiáng权,既无法独立言事,又不敢指责身居高位者的过失,百姓纵有意见,亦不能明说,只能把对其供奉之人的不满化作满腹讥议,私下流传那么,大宋也到了气数将尽的时候。

此时他肃然回首,望望身后的宝文阁,目露感怀留恋之意,然后再道:好在我遇到的君主仰惧天变,俯畏人言,严于律己,又并不乏辨识力,知人善任,礼贤下士,从谏如流,国家言路开明,所有人都受到言者监督,无人可肆意妄为、独断专行所以,我很庆幸生在这个堪称海晏河清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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