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鬓边簪着一朵粉红色的桃花jú,但在这丰饶艳色映衬下,她自己却枯瘦得像一片秋日的树叶。此刻她正低眉坐着,与冯菀儿一起,依都城重阳风俗,把彩缯剪成茱萸、jú花、木芙蓉的图案,以备赠与亲朋。
她徐缓地做着此事,暂时没有发现我的存在。倒是皇后,在与京兆郡君闲谈间隙,目光有意无意地掠到了我身上。
或许,这就是她依照我的建议,给我们安排的见面方式罢。我朝她欠身,然后轻轻引棹,把自己的舟引入了柳荫更深处。
毕竟隔得不算远,我仍可观察到画船中动静。这时仲恪把一个透明的琉璃瓶用细长的红缯系住,悬在一根细木棒上,然后垂入水中,作钓鱼状。仲明看见了,便问他:你用的瓶子,可是菀姐姐盛大食蔷薇水的琉璃瓶?
仲恪回首做了个鬼脸,却不答话。冯菀儿见状,搁下手中剪刀起身探视,仲针立刻跟上,两步走到仲恪身边,挥手一拉,把瓶子猛地提了起来。冯菀儿定睛一看,脱口说道:哎呀,真是我的蔷薇水瓶子呢!
仲针便冷下脸来,朝弟弟威慑地喝了一声:仲恪!
仲恪嘻嘻笑着,并不害怕,转头对冯菀儿道:菀姐姐,我见你的蔷薇水用完了才取这瓶子来玩的。
冯菀儿笑道:胡说,明明还有一半。
仲明听见便上前一步,对冯菀儿道:四哥还是小孩子,不懂事,菀姐姐你别生气,一会儿我回家取一瓶还给你。
未待冯菀儿回答,仲针已朝仲明摇头:你别一味纵容他,否则下次他还胡乱取别人的东西来折腾。然后他又瞪了仲恪一眼,扯下琉璃瓶,举起手中的木棒作势要打仲恪。
仲恪哈哈笑着跑到公主身边,使劲往她背后躲,边躲边乞求:姑姑救我!
这qíng景逗得公主终于笑起来。她起身,挡住仲针,道:不过是半瓶蔷薇水,多大个事呢,你若想要,我现在就可以赔给你们。
仲针打量着公主,奇道:现在?姑姑带了蔷薇水来?
公主微笑不答,自拈了块红缯剪了数下,然后展示给众人看:像不像蔷薇?旋即拾起被仲针抛在甲板上的琉璃瓶,把剪好的红缯投入瓶中,晃了两下,又道:蔷薇入水,这水不就是蔷薇水了?
公主把蔷薇瓶递给冯菀儿,冯菀儿接过,还一福道谢。众人皆笑,仲恪更拍掌笑赞:姑姑真聪明!
公主一刮他鼻子:不过,你也该收敛一点。若下次再捅出这样的篓子,姑姑可不会再为你善后了。
这样说着,她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她看仲恪的样子,俨然是一位年轻母亲的神qíng。
她似乎一直都是很喜欢小孩的,跟孩子们在一起的时候,她的心qíng都会好些。当年她那么厌恶张贵妃,但对八公主仍是很关爱。而近年来对那几个异母妹妹,也都是疼爱有加,或许她跟萝萝一样,是有种期待做母亲的天xing罢。
我在柳枝影里看着她微笑,可这个念头却让我心里隐隐作痛。
而这时,仲恪告诉了公主私取琉璃瓶的原因:朱朱不能跟我们出来玩,我想用这瓶子钓几条小鱼带回去给她。
公主一点他额头:真是傻孩子!这瓶口这么小,又没鱼饵,你怎钓得起鱼?
仲恪一时也无语。东张西望一周,他忽然发现了我的舟,便指着我惊喜地唤道:你过来,把你船上的小网兜给我!
公主亦随之看过来,很快地,她的笑容凝结,目光直直地锁定在我半露于垂杨下的身影上,qíng不自禁地朝船舷边移了两步。
在仲恪持续招呼声中,我缓缓划动木棹,引周靠近画船。除了不知内qíng的仲恪,画船上所有人亦都沉默了,一时天地间只剩风声水声刺棹声,和仲恪欢快的话语声。
那么一段短短的距离,我却划了很长的时间。我缓慢而艰难地接近她,看着梦中萦系的熟悉面容,却不知是喜是悲。
她双唇在轻颤,像是想笑又笑不出来。后来,她紧挨着船舷弯下腰,向前伸出手,一双水光漾动的眸子满含期待地凝视着我,似乎在准备接引我上船。
终于,我离她只有一步之遥,只要一伸手,就可以触及她微微颤抖着的指尖,而她唇角上扬,在这貌似短暂的等待中,一抹纯净的笑容如雪莲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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