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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相公与何御史皆不齿夏竦为人。在更衣出门前,张先生只以此句作答。

我依言行事,在中书门下前等到陈执中与何郯,却没想到与他们一同出来的竟还有枢密副使梁适,便略为犹豫,但随即想起张先生说过梁适建议暂缓议尊异张美人一事,何况据国朝传统看,枢密使与枢密副使通常是不和的,于是我如计划般奔去故做跌倒状,手中诏书滑出展开,果然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他们缓步围聚到诏书旁,垂目一看,皆有些惊讶。陈执中当即问我:你携这文书故纸做甚?要去何处?

我低首作答:是夏枢相要查看,命我从史馆找出来,一会儿须给他送去。

三人相互转顾,暂时都没说话,而他们在这瞬息之间jiāo换的眼色已让我觉得不rǔ使命。

夏枢相现在何处?后来陈执中问。

我告诉他:在迩英阁面圣。

我想这一句已足够,便迅速站起,拾了文书,匆匆奔离他们视线。

后来,我隐于迩英阁附近,看着夏竦、王贽出来,再如愿地见到陈执中、何郯与梁适前来求对于上,并相继进去。

我回到仪凤阁,但终究是寝食难安,便又寻了个借口出去。路过柔仪殿时忽闻秋和从后面唤我:怀吉,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我停下回首看她,原本盈盈笑着的她却被吓了一跳:怎么了?你脸色这样难看。

我迟疑,最后还是简略地跟她说了今日之事,嘱托她若有大事发生,务必近身随侍皇后。

秋和怔怔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落泪如散珠:怎么会这样

我想安慰她,又觉无从说起,许久后才道:别哭了,让皇后看见不好。你且回去,我再去打听。有相公进谏,事qíng应该不会无转圜余地。

再去迩英阁,见里面仍是灯火通明,想必君臣还在讨论皇后之事。再往张先生处,许久后才等到他回来。

他一见我便问:给他们看了么?

我点头,把经过说了一遍。听到三人入对迩英阁,他才像是略松了口气,带我入内坐下等消息。

我们先是枯坐着,默默无言,须臾,我试探着问张先生:夏竦为何企图动摇中宫?

你以前听说过夏竦的事么?他问。

我如实作答:只听说过他的头值两贯文。

听了这话,张先生不由解颐,我亦随之笑,气氛才稍好些。

原来夏竦曾经统师西伐,初到边陲时满腔壮志,想迅速杀元昊灭夏国,遂揭榜塞上悬赏:有得元昊头者,赏钱五百万贯,爵西平王。元昊听说此事,便使人入边城卖荻箔,佯装遗失,而荻箔一端系了元昊放的榜文。城中宋人拾了展开看,但见上面写道:有得夏竦头者,赏钱两贯文。夏竦得知,亟令藏掩元昊榜文,无奈这事早已传开,沦为国人笑柄,宫中亦常有人说。

夏竦作词空谈凉州曲,却无经世大才,且又嫉贤妒能。张先生从头细说此间缘由,前些年,范仲淹范相公率一批贤臣名士行新政,夏竦那时本已被今上任命为枢密使,但遭到台谏弹劾,说其yīn险jian猾,在对夏战事中畏懦苟且,今上便将他改知毫州。那些谏官多属新政一派,夏竦怀恨在心,唆使内臣蓝元震向今上进谗言,指范仲淹、欧阳修、余靖、尹洙等人为朋党,互相提携。但今上并不怎么理睬,他便又设了一计,陷害新政大臣。那时国子监直讲石介写了一篇广为流传的《庆历圣德颂》,把今上起用新政大臣称为众贤之进,而把夏竦与枢密使无缘说成大jian之去。夏竦自然因此痛恨石介,而他对新政大臣的陷害就从石介入手。

石介?我听过这名字,略略知道一点,是说他与富弼通信,作废立诏糙么?

张先生叹道:那自然是假的。庆历四年,夏竦唆使家中一位通文墨的侍女模仿石介笔迹,篡改了石介致富弼的书信,将信中行伊、周之事改为行伊、霍之事。伊指伊尹,周指周公,原都是辅佐天子的贤臣,但被他一改,周公便被改成了霍光,那可是曾废立国君的权臣。然后,他还伪作了一份废帝诏书的糙稿,说是石介为富弼撰写的,故意流传出去,并命人奏报于今上。

这自然是为人君者最忌讳的事。我开始明白为何今上后来不像起初那般维护新政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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