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修在窗边坐下来,仍是习惯性得捻着衣襟上的香囊,只是如今里面的香不再旖旎缠绵,反倒微苦清凉,他望见父亲案上摊开的信,起首收信人乃是弘农郡的叔父。
杨彪道:“你可知道仲长统这人?”
“狂生仲长统?”杨修道:“听说过。这是兖州牧荀彧举荐的人,年轻博学,有狂生之称。据说陛下与此人投契。”
“陛下破格要他做了尚书郎。”杨彪道:“这仲长统当初曾伴驾在吴地。”
“父亲在担心什么?”
杨彪抿唇不语,半响道:“我做了一个决定,此事旁人都可,只是恐怕对不住你。”
杨修闻言笑了,道:“那会是什么事情?”他目光瞥过那只写了抬头的信,流露出一丝往昔的不正经,“难道是父亲在外面还给我生了个弟弟?”
杨彪不理会他故意缓和氛围的闲谈,沉声道:“我这是要写信给你叔父,要他把咱们在弘农郡的田地都散了。”
“散了?”
“是。我要他把田地或是分给需要的流民,或是折价给原本的佃户,或是卖给旁人,总之不要留下。”杨彪沉郁道。
杨修若有所思。
杨氏父子都是天下站在权力最中心处的人物,政|治敏锐度也都是一等一的。
杨修抬眸望向父亲,低声道:“父亲的意思是——陛下要动手了吗?”
杨彪与他目光相对,沉声道:“陛下迟早是要动手的。”
书房内静了一瞬。
杨彪又开口道:“咱们这样的人家,这样的身份,若是到最后一刻才行动,那就太扎眼了,非但是来不及,还很可能会被朝廷捉了做典型。与其给人拿来开刀,不如自己先动手。”他这是在对儿子解释,站在权力中心,维持这样一个大家族的心得了,“陛下心性坚毅,这十几年来,一直如此。当初他未满十四岁就要亲政,后来果然如愿。陛下的手段心计,实在是几百年都难见的。收复天下,他做到了。分田改制,他在吴地做到了。去岁陛下坚持要将盐铁收归官营,闹了那么大的风波,朝野民间声浪纷纷,陛下不为所动,最终还是实现了。那么,这分田改制,既然是陛下铁了心要推行的,他最后就一定会推行。至于成败——若是陛下此举成了,那咱们就是散去万顷良田,而保阖族平安。若是陛下败了,以咱们杨氏一族的声明,总还能有别的退路。只是这样一来,你今后的日子就要艰苦许多……我做了这个决定,是对不住你……”他望着儿子,后面的话有些难以启齿。
--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