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旦又是一愣,迟疑道:“可是……准确的数目已经报给了朝廷,就算朝廷的兵马撤走了,这数目也改不了啊。”
朱老爷子用看蠢猪的眼神看着儿子,叹道:“慈母多败儿,都是你母亲从前宠坏了你。你真是傻,只要朝廷的人走了,做手段改数目的方法有一万种。依着我说,当初就不该送你继续读书,应该让你跟着我一起贩盐,也见一见世上千奇百怪的手段。现下倒好,书读了这许多年,写出来的东西仍是狗屁不通,皇帝又不像从前灵帝时候,还可以给你买个官做做。你是读书不成,贩盐也不成,等我撒手去了,我且看你怎么办!”
朱旦动了动嘴巴,没发出声音。
“你还有道理?”朱老爷子耷拉着眼皮看他,方才短暂的精力很快消耗光了。
朱旦道:“真如此,儿子一箪食、一瓢饮,安贫乐道,也得自在。”
朱老爷子一听,肺都要气炸了,因为怒气又焕发了精力,抄起案上的石镇纸,兜头就往朱旦身上拍去。
朱旦再没了读书人的从容淡泊,鬼哭狼嚎着逃了出去。
与朱家父子鸡飞狗跳的氛围不同,真正危险潜伏着的地方,那些豪强大族势力未完全放弃、只是暂且隐匿了的田地上,这两日来已经被恐怖所笼罩。
陈家的两百顷田地,现下已经分给了一百户人家。
这一百户人家中,姓陈的就有三十户。
陈家的田地虽然被分成了一百份,但陈氏的势力在其中仍是不容错认的强盛。
圣驾将离开的消息传来后,那陈姓的男丁们便集结起来,商议着,谋划着,更有三五个浪荡子,每日正事不做,就走在田头巷尾,恶狠狠盯着后来分得田地而来的农户,扬言道:“外头来的贫贱东西,占了老子祖上传下来的田地,叫你们得意不了几日!等长安来的人一走,嘿嘿,且看你们的下场!”他们这样正值青壮的男子,拎着棍子,提着棒子,又带着当初被分走田地时的愤恨,哪怕不说话,只隔着挡不住人的竹篱笆往人家院子里探看,就足以吓得家中妇孺不得安眠。更何况他们口口声声说了要报复。
有后来分得田地的农户,家中老弱多些的,已经暗暗胆寒,思考着真到了械斗的时候,要提早逃往山中去。
这还只是陈家这样的中等豪强,而那些顺应形势,一早就答应了朝廷的主张,族中人丁毫发无损,只分出去了成千上万顷良田的顶级豪强大族,只同姓的子孙,一族之中便有成千上百,而这些子孙亲近的宾客、佃户又每人总有三五户,如此算下来,只要外来的强力一退,这些大族的族长登高一呼,立时就是上万人的一团势力,又有私兵的兵刃武器。
只凭吴地的兵马,断然无法镇压。而若发动分得田地的农户与之搏斗,那就是周瑜所最担心的事情——一夜过后,吴地怕是要死伤过半。而到时候的胜者,未必会是人数占多的普通农户,更有可能是有组织有装备还有宗族凝结的豪强大族。而这将会推翻吴地这半年以来的一切努力。
所以周瑜忧心如焚!
然而皇帝不为所动。
“陛下前日离开,现在看来是决意要调走荆州兵马了。”张昭沉重道:“我听闻吴地分田之事传出去后,长安来信雪花般飞到御前,另外十二州的州牧或刺史都惊惧不安。一着不慎,怕是要满盘皆输。皇帝此时要离开,怕也是不得不……”
“不必提他。”周瑜截口打断,低头研究着吴郡详细的舆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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