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看了承铎一眼,转身盈盈向帐门口走去。
东方本一直旁观,此时忽道:姑娘且慢。
茶茶站住,回身看着他。
东方道:看你脸色,血气甚是不足,能否让我切一切脉?
茶茶一愣,征询地望承铎,承铎点头。她便走近东方,伸了手给他。东方搭上三指,在尺、寸、关三脉上静息片刻,又换了另一只手,默默地切了一回,方说道:烦你张口,伸出舌头我看看。
茶茶虽知承铎已然默许,还是看了他一眼,才照办了。
东方看完,皱了眉,沉吟道:姑娘脾胃虚弱,以致脏腑之气皆不调和,比之大病过的人还要不足。似你这般体弱,若不将养,也只三年五年好活了。现下jīng神还好罢了。他复看向承铎道:她饮食不合军中所用,不如我开药给她,调养脏腑,可行?
承铎盯着东方似笑非笑道:行。说完望着茶茶,对帐门一抬下巴,茶茶便转身去了。
承铎默然片刻,慢慢敛了笑,一招哲仁,冷然道:你好生盯着她。
哲仁会意,应声称是,退了下去。等哲仁出去,承铎转身问东方:你看她真是哑巴么?
东方沉吟道:她的嗓子并没有问题。倘若真的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那有可能是受了刺激或者惊吓之后失语了。否则就是假装的。
承铎送出东方,回来坐下。他静了静神,伸手拿笔,忽见掌上微印着的墨迹,是刚刚握茶茶的手留下的,隐约有反写的母亲二字。他望着那两个字,却停下了动作。
一个人的一生能拥有多少隐秘的归所,而最初的那一个总是始于母亲。当母亲不再变老,甚至不再清晰地被想起,这个人便真正的无处可归了。
于是,他不再需要一个地方,可以归去。
*
很快已是两月过去,承铎便择机与胡狄大汗的骑兵决战。但胡人为了对付他也分外谨慎,轻易不肯上当。承铎免不了又要设计圈套,引他们入彀了。他亲自带了五万人马往前线已是两日,东方留守在大寨,这几日只知激战甚剧,详细qíng况却不明了。
医帐的小工煎好了一剂药,倒进一个粗瓷碗里。东方看看明姬不在,只好停下手里的事,自己端了药往承铎大帐去。
走到帐侧,他停步静息,觉得里面俏然无声。于是绕到前面,帐帘是开着的,扫了一圈他才发现茶茶蜷在一个角落的垫子上。东方加重了脚步,轻咳一声走进去。茶茶连忙站了起来,一看是东方,走到下首,低头合手。东方隔着大案放下药碗说:你的药,趁热喝。
茶茶便端起来喝了一小口。东方看着她,既不走也不说话,半晌突然问:姑娘可信命?茶茶听了一愣,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东方接下道:姑娘今年有大劫难,年末新岁戊己相jiāo时,最不利于西北。茶茶一愣神后,反而微笑起来。
东方见她笑,心中忽生悯然,若是早些时日,尚能补救。如今气数已成,恕我直言,你怕是活不过今年了。他简捷道:你若是愿意,我可以求大将军放你远行东南,或可避开时运。茶茶垂下眸光看着地面,慢慢摇了摇头。
忽然哲仁奔了进来,一见东方就急忙道:先生,西营的马厩走水了。东方只听得这一句,已飞身掠了出去。时已薄暮,西面天空上的云朵正漂着火红的颜色,瞬间被地面的浓烟点染,变成苍茫一片。
东方赶到那马厩时,整个马厩都已燃成一片,所幸马匹都已出战,只是一个空厩。东方见那火燃得极大,扑救不及,断然令道:各部人马恪守其职,叫他们不要观望奔走。哲仁看了他一眼,点头去了。东方回头对救火的兵士道:别往上浇水了,止住两边的火,拔离附近的木栅。
那时,本来风火之声甚大,兵士往来嘈杂,一句话也听不清。然而东方不曾提高声音,却人人都听见了。当下听他安排,弃了那已经全燃起来的马厩,转向四周扑救,控制火势的蔓延。
人群纷乱之中,西营侧门的一个小小角落里,探出一双溜圆乌黑的眼睛,远望着马厩的火,眼珠子转了转,闪出一个小小的身影。小孩把手中的火引扔到地上踩灭,趁乱就着初降夜色悄悄摸向营外。等他挨到大寨边门时,眼错不见,被一个巡逻的兵士抓个正着。那队哨兵的头目大声喝问他来历。
小孩拎了个包袱,万分惊恐的样子,只能断续地说:军爷,我爹三三天前没了。我哥在当兵,我我来探他的。言罢已经抖抖擞擞地潸然泪下。那队长心想,自己怎么如此疏忽,竟让个孩子混了进来;又看他哭得那样,不由得想到了家中老母弱弟,暗叹了口气,语气没有这么严厉了,只说:军营重地,不能私自进出。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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