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们这些位处大魏南方,不囤重兵,也很少被边关柔然等部落掠边的腹地乡民来说,花木兰代父从军的故事既陌生又有故事xing,所以大家都爱在背后谈论这个卸甲归田的花木兰。
他们热切的谈论她的身材、她的样貌、她的勇猛,以及她的丰厚身家等等的一切。
此次死掉的刘于安曾经向花木兰求过亲,又被花家人拒绝的消息被传了出来。最近最新鲜的新闻和曾经最火爆的故事结合在一起,几乎是以病毒般的速度又一次把花木兰推到了风口làng尖之上。
所谓人言似虎,一点都不假。
传言传了一圈后,变成了花木兰天生克夫命,只是在说媒阶段刘家郎就惨死,浑然忘了向花木兰求亲的不止一个,其他人都活的好好的。
而花木兰的堂兄亲上刘家拒绝亲事,也成了她不近人qíng嫌贫爱富的一个证明。
人人都爱说起刘于安与花木兰的爱恨qíng仇,却没人考虑这事的真实xing,也不愿意少一些愤怒和义愤填膺,多一些思考。
之前花木兰就已经是梁郡的焦点了,如今更是让人难堪。
此时妇女的地位比后世宋代之后要高的多,但朝廷和战场一直还是男人的地盘,花木兰虽然值得让人尊敬,但毕竟代表了一种脱离主流的离经叛道。
好在花木兰是鲜卑和汉人混血,鲜卑女子平日里抛头露面是非常正常的,也曾有过鲜卑女子代替死去的丈夫掌兵的事qíng,所以当地的汉人有时候会说起她从军的经历,却从来不拿这段经历说事。
鲜卑人和汉人在制度上毕竟有别,乡人们只是嘴里说说花木兰的身材什么的自然没问题,但你若说她参军保家卫国不对,或是替父从军不对,说不定被哪个当官听到了,就会上纲上线到觉得汉人对鲜卑掌兵权有意见,或是对世代罔替的府兵制有意见,引起灾祸。
所以他们都明确赞同花木兰的英勇和守卫家国的行为,但他们不聊这个,他们聊得是她的一切其他方面,尤其是虎背熊腰貌丑肤黑和男人厮混在一起十二年如今都嫁不出去估计年纪太大也生不出孩子这方面的东西。
这些男人似乎觉得通过这种闲聊,就好凸显女人即使再有能力,最后还是落个落寞下场的结局,以及男人就该gān男人的事女人就该做女人的活一类的论点。
好像再这样说一说,他们没有也上前线为抵御柔然尽一份力的事实就有了合理的理由,而要是去了就有更加完美的结局似的。
你看,女人都能当个将军了,我去了还不捞个元帅当当
妈蛋!
花木兰一个人能挑十个你们这样的元帅好不好!
你们这些战斗力只有负五被恶犬都能追的满村跑连耙子都挥不动的渣!
阿姊,你别生气。那些都是闲汉泼妇,就是嘴碎,管不住的。和他们生气,是拿自己过不去。花木托手足无措的看着贺穆兰,担心之qíng溢于言表。
他和姐姐今早去周边的集市给马买豆料,他姐向来喜欢在集市里乱逛,买一些奇怪的东西,等他们逛完一圈回来,听到街头巷尾那些闲言闲语,他姐已经气得不行了。
贺穆兰听到他们的话,便知道之前花木兰刚刚回乡时,他们就已经肯定把她作为谈资说过一次了。
她不知道花木兰当时qíng绪如何,因为她的脑海里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记忆。也许花木兰是真的不在乎,丝毫没有放在心上;也许花木兰是刻意忘却,不让它动摇自己的qíng绪
无论是哪一种,花木兰都实在是个坚qiáng的人。
贺穆兰是从内心里感激花木兰的。对比现代的生活来说,她如今穿越过来的生存状态当然不完美。她没有工作、没有目标、没有相熟的朋友亲人,若不是这里的皇帝实在慷慨,在她辞却官职以后赏赐了不少东西,怕是她连财物都没有多少。
打了这么多年仗,却是孑然一身,只能说她是淡泊名利或另有隐qíng的。
但贺穆兰依旧满心里感激原身的主人,因为即使是这样的生活,她也是得来不易的。若她不是穿成花木兰,她也许过的是没有遗产继承权、不能接受教育、不能随意抛头露面、必须接受丈夫的妻妾或者自己就成为妾室,然后过着一辈子不停的怀孕和生孩子的日子。
如今她能够得以穿着男装行走乡间,能够堂堂正正站在任何地方包括县府的大堂。
她的膝盖不必轻易的为谁弯曲,她的武力足以保证自己不会轻易受到伤害
这都是花木兰留给她的宝贵财富。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要成为女英雄,但至少要理解。
千百年来,女xing将军和女英雄寥寥可数,但正是这些伟大的女xing为无数女人竖立起了一面旗帜,让所有女人为女人应有的自由和qiáng大而骄傲,并且朝着更幸福更自由的方向努力。
这些逆着时代而行的女人们,是真正的斗士。
那些懦弱的闲汉们如何让丑化花木兰,贺穆兰尚且能够理解,可是跟着一起应和的女人们,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心理。
对于花木兰这样的人,至少应该表示认同或不予评论,而不是跟着添油加醋,乱传谣言,这才是作为一个同xing该有的礼貌和教养。
贺穆兰的心痛不会有人懂,因为她并不来自于这个时代,也不愿意屈从与这个时代。
这就决定了以身代之的她,比任何人都要痛苦。
为她的偶像花木兰,为无数女英雄在当年可能遭遇的可怕事qíng而痛苦。
贺穆兰qíng绪不好,花父的头也低的很沉。鲜卑的府兵世袭罔替,子孙除了当兵没有任何出路,也不给任何出路。是他的出身造成了自家女儿如今的处境,对于这位沉默了十几年的老校尉来说,他的沉默便是最大的痛楚。
花母也没有开口说什么,这位温良的女人面对着墙壁,只知道抹眼泪。当年花木兰替父从军,她其实隐隐是松了口气的,这是松的这口气折磨了她十几年。
花木兰毕竟也是她的女儿,这么多年来若说不愧疚不难过,那一定是假的。
屋子里的气氛极其沉闷,凝重的似乎像是有某种无法流动的物质在其中,闭塞住了所有人的眼耳口鼻。
花木兰如今已经成了全家最重要的主心骨,无论是想让她找个终身,还是忧虑她没有孩子,都是因为全家都希望将许多年来花木兰失去的东西弥补给她,希望她未来能过的幸福。
所以她快乐,他们快乐;她难过,他们统统都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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