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琬眼睛尖,一眼发现藏在草丛里的珠儿球,一串一串结在草枝头,又红又饱满,还泛着淡淡的光泽。
华琬挑了两串没有一点虫眼的摘下,再扯几株通草一同揣兜里。回头用珠儿球扎两支草饰,一支给舅娘,一支送小香梨,如此想着华琬满足地弯起眉眼。
李仲仁看见站在夕阳下傻乐呵的华琬,愣了愣。
华琬比之去年刚到他家时个子高了,五官稚气渐退愈发精致,双眸是少有的清亮,青烟微笼的柳眉犹如滴落池中的墨汁,能渐渐散漾到人心里去。
李仲仁不经意地握紧了双手,心思微转间他忽然就不愿华琬再到经馆替他送饭,别看经馆里那些学子个个青衣长衫一本正经的,可眼睛却不老实,心思更不少。
回到李家,华琬先洗净食盒,将食盒放入歪斜的橱里。待舅舅李昌茂进屋子,才随葛氏等人沿食案坐下用夕食。
舅舅一如既往地关心她,端起一碗新做的杂色馒头到华琬跟前,阿琬多吃点。
葛氏一下拍掉李昌茂的手,没好气地瞪华琬一眼。
华琬以为自己要被葛氏数落一通了,不想葛氏鲜少地没吭声,如此反而令华琬心里更不安。
晚上华琬自个儿将褙子的破口密密缝上,她的女红和一双巧手是从娘亲那传来的,年纪小,可女红一点不弱,打络子和扎小饰物的花样会百八十种。
补好了褙子,华琬借李仲仁读书的豆点火光开始摆弄新摘回来的通草和珠儿球。
华琬考虑到舅娘年过三十,平日里又朴素,该是不适合在发髻上簪红戴绿的,遂打消做簪子或步摇的念头,决定为舅娘编一条缀红珠的穗子。
华琬捋顺通草,先编出一溜儿雀头结,结下是勾成细丝的草穗。
华琬刚把珠儿球圈在草穗子上,葛氏便来催了,先将华琬拎起,再朝李仲仁怨道:白日里不多学点,偏偏晚上来烧费钱的灯油,将眼睛熬坏了还得抓药,快去睡觉。
华琬眨了眨眼,收拾收拾匆忙回屋。
李家是夯土砌的四间房,李昌茂和葛氏住东边最宽敞的一间,李仲仁的屋子是南向光照多的,另外两间本做柴房堆放杂物,华琬被接来后,李昌茂将有扇小窗的柴房拾掇了出来。
靠溪水的小乡夜里雾气重,莹白月光落在木棂上,透着股潮味。
乡里花冠鸡第一轮打鸣时华琬就醒了,眼睛下有一圈淡淡的青色。
昨晚上没睡好,一迷糊便开始做梦,梦里是漫天的火光,是父亲和娘亲为抢出一件墨宝而再度冲进火中的背影房梁断了,整间笔墨斋随同两旁的铺子一道垮成碎瓦残砖
华琬亦在这崩塌的瞬间清醒了过来。
愣怔了一小会,华琬起身穿上褙子,又取一条粗麻织成的腰带仔细束上,打水净面后来到前院。
李仲仁卯时中刻要赶往关阳县经馆上学,这会儿葛氏正将书篓挂在他肩上。
娘,往后别让阿琬送饭了,平日里阿琬可以帮娘打打下手,或者在屋里歇息,没得白走那几十里路,太辛苦。
葛氏单对独子说话时,声音自是温和的,她在我们家白吃白喝,走两步路嫌辛苦了?闲惯了她往后不懂过日子的。
娘!李仲仁音调难得地拔高了些。
好好,待过了五月,日头烈了,我让她在屋里好生歇着。葛氏往外推了推李仲仁,你别将心思花在不打紧的事上,快去经馆,莫要迟到,小心挨夫子的戒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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