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那孩子是不是听进去了,吞咽不似之前那般紧张,吃饱后他放松下来,在门边裹住自己睡成一团,鸿野得了陈靖指示,上前给孩子裹上外衫,抱进庙里休息。
屋檐下积水摇荡,滚圆水珠坠落在地,砸出噼啪鸣响,陈靖立在门边,静静站到半夜,雨势比之前小了,被泡过的泥土松散开来,涓涓细流在石缝间蜿蜒而行,被雨水冲刷过的草叶洗去灰尘,泛出青翠碧色,如传承千年的琥珀,透出淡淡华泽。
这抹莹润如天地初开的寒芒,恍惚蜇痛双眼,陈靖直勾勾盯着它看,只觉那草叶虚化开来,如同一张薄纱,融化在尘土之中。
“将军,”鸿野道,“夜深了,明日还要赶路,还是早些休息罢。”
陈靖仿若未闻,眼珠空茫茫散着,如飘逸散落的云雾,直到鸿野再说两遍,他才回过神来:“芸芸众生与蝼蚁无异,如何才能胜天?”
鸿野心头一惊,不知如何回话:“回将军的话······属下无能,不敢违背天意,逆天而行。”
“如何是违背天意,如何是逆天而行,天意究竟为何而生,为何而亡,”陈靖道,“为何······总是不遂人愿。”
回答他的只有风雨,落叶被疾风卷起,向远方飒然飘去。
“葬在哪里了。”
鸿野盯着将军的背影,默默垂下脑袋,肩膀耷拉下去,两条胳膊似被重物系住,扯拉成两块薄片,颤巍巍悬在半空。
“回将军的话,葬在······葬在太行上了,”鸿野道,“苍鹰会来接引魂灵,助他早入轮回。”
陈靖默然无言,抬头望向苍穹,厚重乌云背后隐有天光,它如同一柄利刃,割开云朵向下坠落,直落到河水中去,斩断粼粼波光。
一夜无话。
转天鸿野在城中寻觅一番,将孩子送回他爹娘身边,与陈靖来到堤坝之上,这堤坝一年比一年垒得高了,站在上面遥遥望去,河水磅礴如同游龙,向坝上狂涌而来,厚云被风雨包裹,择天蔽日而来,浪花泛出滚涌白沫,炸出轰轰隆响,脚下土地震颤不休,如同被惊雷劈成碎块,散落漫天渣滓。
人影渺小如沙,被风浪卷得漫天乱舞,又被流云吞没进去,倏忽看不见了。
陈靖在江边伫立良久,衣衫被风浪卷动,簌簌雨声狂落下来,蜇痛眼角眉梢,大股水流浸透额发,自颈边成股落下,似连绵不绝的泪水,浸透大半衣衫。
风雨渐渐小下来了,陈靖与鸿野起身上马,扬鞭向皇城赶去,这般不分昼夜奔腾几日,总算到了皇城根下,陈靖令鸿野自去进食休息,他托熟人以赈灾之名讨了一张官符,自己去了钦天监脚下,趁夜色一层层爬到塔顶,沿窗棂向内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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