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旁边茶几肚里取出一本线装书,随意地翻看起来,昨晚将放弃的协议书拍给律师看时,灵光乍现。白飞椋抬手看了眼手表,等待白叔云从正厅出来。
今天,家主仍然没有松口融资的请求,白叔云失望中掺杂着恼怒,多年的闺秀教养没有让她当着大哥的面发作,离开厅堂之后,她狠狠地将手里的名片揉成一团砸在了柱子上。白飞椋站在二房廊下,冷眼瞧着叁姑,管家跟在她身后打算送她出去,白飞椋绕了路,提前去了停车场。
事已至此,白叔云哪里会想不通她那位好大哥的算盘,果然唇亡齿寒,她走进车库,却发现白飞椋站在车边,见她过来,眉眼弯弯地替她打开车后座的门,端得一副绅士的模样。白叔云觉得今天的侄子看上去邪得很,不过想他孤身力薄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便走过去钻进车里,没成想,车子还没发动白飞椋已经坐了进来。
他嬉皮笑脸的模样,倒和四弟年轻时有些相像,白叔云一时间有些错愕,又有些怀念,心里复杂得很,语气倒是软了下来问道:“找姑姑什么事?”
白飞椋知道自己的外表以及这么多年的装傻足以迷惑人,暂时他还没打算放弃这个优势,于是轻声叹一口气,丰俊的脸庞黯淡下来:“姑姑,近来我听到一些不好的传言。”
听到这话,白叔云心中“咯噔”一下,笑容差点挂不住:“听到些什么啊,这么严肃?”她恨不得赶紧让司机把车开走,琢磨透了大哥兴许想一点点让白氏珠宝自个儿垮掉临到最后一步吞并,白叔云怎么看都觉得这座庄园要吃人。
“也是我不好,看到姑姑就胡乱开口……”白飞椋越发显得垂头丧气,“又不好意思继续在庄园里嚷嚷,就跑到停车场来等姑姑了。”
白叔云心里打鼓,强壮镇定道:“也到了中午了,飞椋你要是没什么事,姑姑请你吃饭。”
“不,还是我请姑姑吧,姑姑不住在这里,不知道哪里好吃。”白飞椋眉间似有愁容,勉强露出个笑,随后趁白叔云没反应过来,给司机报了个地址。
白飞椋给本家人的印象一贯如此,洒脱如云,没个定性,白叔云心里对他没多少防备,说白一点,对他多少有些轻视,不相信他有那个能力做出什么坏事,也就随他去了,司机油门一踩,轿车离开了归一庄园。
白飞椋早已提前通知了让白蓁等在那处会所的包厢,他也知道自己不光是要把白叔云带过去,更要为接下来谈的事情做个铺垫,他深吸一口气道:“姑姑,不瞒你说。”
白叔云心里装着事儿,侄子一开口,她竟吓了一跳,好在外表看不出她反应多大:“你说。”
“姑姑,早上是侄儿莽撞了,不知道珠宝公司竟出了这样的事……”白飞椋又小声地补了句道歉的话。
白叔云心定了定,幸好他还不知道自己父母的事,如果他知道了,依照他的性子必然不可能这么镇定,想到这里,她露出了个带着些许怜悯的笑容:“人在商场,难免有些风浪,这些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姑姑,我虽然本事不大,可到底也听得出事情是否严重……”白飞椋此刻的脸上竟露出些许被轻视的不满。
白叔云一怔,心想这小子好歹也在白氏新能待过,自己也该有所改观,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把他当成个傻子,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在他面前走漏什么马脚,只得半真半假地说道:“都怪姑姑还把你当小孩子,其实,也就是资金周转不过来了……”
轻巧的一句话将宝石开采公司因为当地动乱停工、现金流被套牢强行解套只会面临巨额亏损、此前的人工钻石直播丑闻、公司内部设计师盗用徒弟设计还涉嫌性犯罪这些内忧外患轻巧地遮盖过去。白飞椋若不是一早看过白蓁给他的资料,自己也顺着查了一查,或许还真会被白叔云蒙骗,论演戏本家没一个人比得过他,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充分运用外貌优势又在眉宇间染上几分忧愁:“姑姑,资金这事儿,我还是没法帮你,你也知道我的……”
他太像弟弟了,那个从小跟她打闹,感情却好得几乎穿一条裤子的弟弟,白叔云的眼角像是被柔软的什么刺了一下,又痒又疼。
看着白叔云的表情,白飞椋知道为什么白蓁要先挑她下手了,因为她对自己父亲的死最愧疚,在用自家的遗产度过难关之后,像是补偿般地给了白飞椋不少关照。
“都用了沾血的钱物了,过后再做好人,不是虚伪得慌?”白蓁的话在白飞椋脑中响起,是了,她若是当真羞愧,怎么好意思去吞下弟弟的遗产,哪怕只是一部分。
捕捉到白叔云脸上的愧疚,白飞椋知道自己可以将话题转入下一阶段了。
轿车内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很久,白叔云也知道盯着自己侄子看有些怪,连忙收了视线,打算把话题转向其他地方,白飞椋先开口说话,眉宇间仍旧是化不开的忧愁:“姑姑,我,唉……”
看着白飞椋欲言又止的模样,白叔云蓦地心酸了。人就是这么矛盾的动物,白叔云学不会大哥二哥的心硬如铁,可她还是接过了那些股份,那块地皮,在她心里,这些都不妨碍她心疼侄子,白飞椋是无辜的可怜的,尽管他的可怜里有那么一部分是自己施加的。这些并不妨碍她心疼他,白飞椋跟她儿子不一样,她觉得他的纨绔是掩盖脆弱的方式,旁人不该置喙,更何况,他若不做个闲散的公子哥,那两位哥哥又会如何对他?
白叔云握住了侄子的手,亲切道:“阿椋如果有什么不妨跟姑姑直说,如果是姑姑能办到的,必然会为你做。”
白飞椋得了这句承诺心下暗自讥笑,什么金口玉言有的时候承诺不过是嘴边的气,吹一吹就散了。他脸上还是一副不敢说的模样,白叔云劝了两句,白飞椋方才把之前白蓁诈死时,白伯益要他趁机夺权的事说了出来。
白叔云越听越心惊,因为珠宝公司的颓势一再显露,这些事她根本无暇分心去打探,白飞椋的这个故事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白叔云联想到了今天在会客厅里大哥对她提的意见,他让她去看看新的宝石矿和钻石矿,那两处矿脉地处不算太平的区域,她心中一惊,刚想推脱可以让下属去看,却被白伯益拒绝了,说是那两处矿脉的消息比较私密,他不欲分享给家族之外的人。那自己去了,是不是有可能……可她自己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解救公司的法子,当下根本无人愿意给她融资。
她缓慢地长长舒出一口气,那可怕的设想一旦在脑子里生根便难以拔除,她那位好大哥怕是盼着她死呢。
“那你现在在白氏新能过得怎么样?姑姑自顾不暇,没能好好关照你。”
“不妨事的,至少人家没把我架空,没让我做个混吃等死的公子哥,多少也学了点东西。”白飞椋勾了勾嘴角,显得有些苦涩。
“我对白蓁也不了解,外面那些人写什么,那都是不足信的,她没有因为你的行为而架空你,或许是个还算不错的人。”就算再不了解,白叔云也知道这人年纪轻轻人脉甚广,现在正帮着盛都派做五叶航空的破产重组的工作。
白飞椋但笑不语,轿车眼瞧着驶入了掩藏在竹林山间的会所。
白叔云的心里忽然涌起一点希望,是啊,她光顾着求家主,怎么不去看看别人,若不是公司实在到了非求助不可的地步,她绝对不会开口让白飞椋引荐。
白飞椋听闻姑姑的请求,怔愣了许久,他是没想过这事儿会如此容易,腹内打好的稿子还有一半没说,白叔云居然主动提出要见白蓁。
一会儿就能见到了,拐过这个走廊。白飞椋心想。
这间会所一院子的白墙黛瓦,还有丛丛修竹,绕过两个小院,白叔云总算琢磨出不对劲,笑着问道:“你怕不是提早订好了位置,还有什么话要跟姑姑说吗?”
白飞椋笑着,没有否定,来到包厢陶然居,推开了雕花小门,请姑姑进去。
白叔云提起裙摆跨过门槛,待看清包厢里坐着的那个人,自然是愣住了,转过身子不可置信地盯着白飞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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