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好了差事,他回去的路上脚步都轻松了很多。
殿顶上碎金刺目,看到日头偏正,心里又暗暗着急。
一脚踏进御膳房,掌勺的正在打徒弟,太监打徒弟都是往死里打的,谓之不打不成气候,打死了也白打。那锅铲打在徒弟瘦薄的后心口上,徒弟哎哟哎哟痛得直哆嗦。陆安海边走念叨着:轻着些,轻着些。
自己走去锅里舀了点儿稀粥,背过身子把表面的一层粥油倒进小口瓷壶里,就往御膳茶房外头走。
过内左门往景和门绕,大中午的西二长街上没几个人影儿,走到头就是乾西五所了。老久没人气的地方,只有前朝几个被废的妃子在这里住过,这会儿隔壁殉葬的宫妃淑女应该都已经被送上路了,一股清悄悄死萋萋的味道,不晓得今后又要添出来多少冤魂野鬼。
不过没人来正好,那小东西也就只敢养在这鬼住的冷宫里头。
有得住都是她的造化。
宫里头的宫女眼睛长在天上,当面背面的不把太监当人看,陆安海对宫女可没好感,对宫女生的那就更没好感了。
捡是把她捡回来了,能不能活下去得看她自个儿的造化。他一个老太监,可没恁多的闲功夫照管她。
乾西所一共有五个所,每所三进院,陆安海把小女婴藏在了西二所最深的内院闱房里。这块地儿yīn气重,平素太监宫女们都是绕着走,不怕被发现。
他十二岁那年进的宫,是个没人要的孤孩子,底下没有弟妹,不晓得拿这样小的娃娃怎么办。怕她饿死,每天隔上一两个时辰就悄悄地溜过来喂点流食。
小东西卑贱,命里没福享,冒着xing命给她偷了点儿羊奶,结果吃了长痱子,还拉稀,拉了他一袖子。多么晦气。后来就换作喂粥油,这玩意没滋没味的,她倒是吃得舒坦了。吃饱了就睁着乌亮亮的眼睛,吐着小舌头看自己。也就只配给她喝这个了。
宫中有规矩,戊正过后宫门上锁,没差事的太监都得出宫。从上一顿到现在得有八个时辰没喂食,也不晓得这会儿饿过去没有顶好饿死了,两厢省事,免得再大点还不好藏。
他心里这么想着,脚下的步子却是飕飕。身体微胖,肩膀略歪略歪的,身过之处带起阵阵凉风。
抬脚跨过门槛往里走,听那角落黑漆的破窗眼内传来小儿细细弱弱的哭啼,一路上紧着的心适才塌拉下来。
瞧瞧,都说是糙贱的命了吧,饿了她一通宵一早上,这还吊着嗓子哭呐。舍不得死,拗着一口劲要活,他倒是看她还能活到多少时候。
第7章 『柒』荷蒸豆腐
午后时分,整座乾西二所里静得不闻声响。微风轻拂,风声中似夹杂着yīn扭的嘤呜轻吟,鬼魅游魂一般,飘忽不定。
宫中像这样空置的废弃院子有很多,废久了,脚下的砖石太久无人踩踏,细fèng里长出高矮不低的杂糙,宫墙与柱子上也都已斑驳褪漆。
旮旯角的矮闱房门上挂着把锁子,推进去就是小东西的藏身之处了。
也不晓得多少年没住过活人的屋子,窄仄的面积,角落一个旧炕头,旁边一张落满灰的木桌子和椅子。椅背上搭着一件褪了色的女式红袍,刺绣森绿森绿,像人摊开了肩膀靠在上头。那天陆安海抱着小女婴,天刚蒙蒙亮时推门进来,险些吓丢了一条魂,还以为椅子上坐着个人影呢。
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隔壁房捡了chuáng破棉絮垫在炕面上,再盖上这件绣袍,褥子和被子都全了。
呜~呜哇~一推开门,小家伙正在褥子上轻轻地蠕动着,声音弱哑。大约是哭久了,袍子都被蹭落在chuáng沿,力气倒不小。
陆安海大步走到chuáng边,把小嘴瓷壶在矮桌上一搁,掀开襁褓一撩她的腿儿,果然尿炕子了。嘿,真臊,臊姑娘,冬天一件好点的棉袍都剪了给你当尿布,倒好,不够你尿两天。这后院的井里也不晓得冤死了谁,让人把口给封了,这二日宫里头忙得脚不沾地,哪来的闲工夫给你撬开,上哪儿给你弄水洗去。
他一边絮絮叨叨埋汰着她的尿裤子,埋汰完了尿裤子又顺带重复埋汰一遍她的出身,还有她那不知道是谁的舔不要脸的母亲,生怕她还不够自卑。
一边把她藕节一样的小短腿儿抓高,就着湿掉的尿布擦拭她的小屁股。
小家伙应该很舒适,嘴里发出婴儿奶气的呜嗯,由着他把自己的脚丫攥着。刚出生没多久的腿才一点点大,陆安海一个手就抓住了,她一直很安静地看着他说,听不懂他在鄙薄自己,倒觉得很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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