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长郎仿佛下定了天大的决心:“看临光侯那般跋扈,太后必不好相与,怕你娘进宫凶多吉少。”
郑燕儿抬起朦胧的泪眼,抽泣道:“别犯傻,若是被太后发现,咱们全家都会丢命的。”然后哭道,“乱说话的是我,惹太后不高兴的是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自个儿去死便好。”
何长郎替她擦去眼角泪珠,坚定道:“别说傻话,你是我媳妇,夫妻自当同心,你做错的事也是我的事,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定不能让媳妇一人去死。”
这个挨骂不敢还嘴、挨打不敢还手的男人,到底是从哪里生出那么大的勇气?竟敢拼上身家性命,背叛皇命,为她抛弃家财和所有一切。
郑燕儿愣愣地看着他,成亲至今,她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的丈夫。可是,作为母亲,她不能让孩子们受自己连累挨苦呢。
“不,我不逃,”郑燕儿含泪摇头,“咱家挨了那么多年苦,最近才好起来,有钱给大郎娶媳妇。他都那么大个人了,受我这名声不好的娘亲所累,好不容易才说上亲,过两月就要进门了。咱们要做公公婆婆的人,怎能让孩子受罪,若躲去山里,儿子们岂不是要打一辈子光棍?我,我明天就去见太后!”
“娘,我不介意打光棍,你可千万别犯傻。”
“娘,太后真的很凶的,你别想不开,天下大事孝道第一,儿子怎么能看着你送死呢?”
“娘,你是要急死儿子啊?!”
“燕儿,不能啊!”
郑燕儿强颜笑道:“事情都没发生,大家就那么担心,说不准太后真是找我话家常的呢?说不准还有赏赐呢?若是如此,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发家的好机会。”
谁劝都没用,她绝不能逃。
【玖】
一夜无眠,何长郎半白的头发再次白了大片。
郑燕儿坐在镜前理妆容,何长郎走过来,拾起那片梳子,轻轻替她解开不再漆黑柔亮的长发,轻轻地梳了起来。她性格急躁,家贫买不起头油后,经常不小心梳断头发,扯得头皮发疼,每次抱怨后,他总是会来替她梳头,他的动作总是那么温柔,那么细致,从来不会弄痛她。
从前的无数个日子里,大儿子为她劈好烧饭的柴火,二儿子为她挑满水缸的水,三儿子为她搭好绣花的棚子,小儿子将新下的鸡蛋整整齐齐捡来,放在灶边。可是满心积怨的她,从来没有注意过大家的好。
生死关头,难以言喻的悔涌上心头,泪满衣襟,可是来不及了。
白米粥,酱萝卜,腌浸小鱼干,谁也吃不下。
天使传旨,派人接她入宫。
儿子们强忍着泪光,何长郎拉着她的手,怎么也舍不得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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