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宫人们所猜测的那样,他不太去探望太后,偶尔去长乐宫一回,回来后便要大发脾气,动辄摔杯砸盏,看谁都不顺眼。那几日,上至朝臣下至宫人无不战战兢兢,生恐出错触怒他。
而他对皇后这般薄情,宫人们并不奇怪,觉得以新帝性情之乖戾,这原也在意料之中。他对太后皇后尚且如此,跟在他身边的人就更不用说了。这些人都已跟了他多年,此番他称了帝,也只有夏西南升任了总管,其余人等封赏全无。自小便与他颇为亲近的容长一也被他一句话便打发出宫养老去了。大红人夏总管手下的小红人丁火灶及那些个侍卫等人无有恩荫不说,一群人竟然跪地痛哭,惶恐谢恩:“谢陛下不杀之恩——”
可见在他这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句话是行不通的,非但如此,没有功劳仅有苦劳是该杀的。
宫人们心怀惧意却又目光熠熠、不厌其烦地偷偷谈论这一位新帝,最终得出来的结论是:陛下他,是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寡恩凉薄之人。
见不到皇帝影子的皇后,处境比先前做贵妃时还不如。文海成日里以泪洗面,但凡见宫人们在一处低声细语,便疑心是在笑话自己,才养好了的病,又犯了。
皇后娘家近日也发生了一桩惊天地泣鬼神之惨烈事。皇后长兄赵家大郎一命呜呼后,长嫂留下遗书一封,撇下年幼女儿一名,一头撞死在丈夫灵前,殉节了。
赵献崇白发人送黑发人,眼见得女儿又成了天下人的笑柄,心内更委屈,面上更无光,哪里还能坐得住。这一回,他一手捧了长子的业已干透、变得硬邦邦的一身血衣及身上拔下来的带血箭矢,长媳的遗书等,一手领着才成了孤女的孙女儿到宫中去哭诉。他还是不敢去找怀玉。他去长乐宫找了太后。
其实太后的处境比文海也好不了多少,但她笃信神佛,心里多少有个寄托,文海成日哭泣,她则从早到晚烧香礼佛。
太后本不欲再管这些事,但此事关乎皇储国本,帝后失和,且怀玉对于广选秀女的奏议一概无视,这样放任下去总不是个办法;又见赵献崇哭得老泪纵横,手里牵着的才失了父母的小小幼女尤为可怜,纵然不喜赵姓人,也不忍心赶他祖孙走,左右为难,无奈应下了劝说怀玉一事。
五月初五日,端午节。怀玉早起,夏西南服侍他穿衣着履毕,再为他梳头时,忽然惊觉他的一头黑发不知何时竟然生出几丝白发,一时怔住。他不过才二十有六,正是大好年纪,不该早早生出华发。怕他自己发觉,想要偷偷拔掉,却又不敢,因左右为难,手上的动作便迟疑了一瞬。怀玉从眼前的铜镜中看他,问了一声:“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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