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跑马的习惯,离开军营时,便是以此为借口,且他们都是我的亲兵,忠心不二,不敢妄言。”蒙恬不假思索地答应,语速极快的解释后,定定地看着忘机,眼神中带着鼓励,“你说吧,不会再有人知道的。” 强压下心中的戾气和杀意,他希望,一定不要是什么关于她的,不好的事。
忘机遥遥望向西边,那是西出函谷关的方向,“你知道这两日朝堂上在争论什么吗?你的祖父,你的父亲,秦国所有的将军,都参与其中。”
什么?朝堂?蒙恬愣了一瞬,显然没想到话题朝政治方向发展了,好在他反应速度极快,终于意识到忘机今日来找他,为的是家国大事,不为她的私事。
“略有耳闻。”他作为蒙家第叁代长孙,天赋异禀,自幼被家族倾尽资源培养,虽然年纪还轻,家里的大事却从不会避开他,蒙恬斟酌着开口,“只是这样的大事,连几位上将军他们都争论不休,王上也迟迟没有下决定,我现在人微言轻,说不上什么话。”
忘机以为蒙恬语气低落,是因为介怀现状,于是安慰道,“你还年轻,但迟早有一天,你的话会举重若轻,谁也无法忽视。”
心底划过一丝暖流,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甜蜜,蒙恬憋出一个略显无措的笑容,他不是想要她的安慰,军功,爵位,他会去挣,必定不会堕蒙家之名。
而方才的失落,只源于现在的自己,与她不堪相配,蒙恬低声道,“是,我会努力的,你不介意就好。”
什么叫她不介意…?怎么听起来怪怪的,忘机黛眉轻蹙,有些搞不明白蒙恬在想什么,她还是赶紧解释清楚比较好。
“朝堂上有大半的人支持伐赵,其中包括你的祖父蒙骜,王翦,桓齮等等,只有一小部分人支持伐韩,虽然王上还未正式下令,但伐赵之事已无可转圜。”忘记话锋一转,“如果你信我,那就上书力主伐韩,此事对你,对蒙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与其他年轻将领不同,救驾有功,在王上那里是挂过名字的,伐赵失败,他必定会想起你。”
短短几句话,每一句背后都蕴藏着无数深意,消息多如繁星,蒙恬有太多的问题想问忘机,还在想如何开口,清冷的声音又打断了他思绪。
“你一定想问,这些事我怎么知道,我为何敢笃定伐赵不会成功,此事对你和蒙家的好处又在哪里,是不是?”忘机轻笑,眼中的自信,耀眼的让人挪不开眼,“我送你和蒙家一架登云梯,日后,你得承我的情。”
“我如何知道这些,不重要,你可以回去跟你的长辈印证我的消息;赵国气数未尽,国力尚有底蕴,生死存亡之际会半挣扎出巨大的力量,大将李牧用兵如神,秦国久久未尝大败,让所有人都小看李牧了,想一举吃下赵国,只会令秦国元气大伤,所以伐赵之事,最后必定半道而止;而韩国之羸弱,没去过的人,无法想象,即便是兵临城下,也毫无反抗能力,伐韩犹如探囊取物,是现成的军功。”
“至于对你们蒙家的好处,那不是显而易见吗?蒙恬,人的眼光要长远,你的祖父年纪已经大了,而你父亲的资历却只能做个裨将。秦灭六国,是天下大势,军功是此消彼长的,每一国都是武将世家想要争夺的荣耀。灭韩是一个机会,错失良机,便是一步退,步步退,你们蒙家在这十年会被王翦死死压制。”
一口气说这么多,都有些累了,忘机轻叹一声,“我想说的,都说完了,言尽于此,你好好考虑。”
听罢,蒙恬内心唯有震撼,他自诩熟读兵书,擅长谋略,被她几句话一点,犹有拨开云雾见月明的灵台通透之感,他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她敢当着王上的面反驳他,因为她的底气从不来自于任何人,只来自于她自己,如此大才,却因为女子身份,不能封侯拜相,实在令人难过。
“我代表蒙家,谢过忘机姑娘的指点,可如此大恩,在下受之有愧。”蒙恬眼神真诚,表情十分认真,“王上极其看重姑娘你,为何不直接向他阐明利弊?这样,所有的功劳便全数系在姑娘一人身上,我认为这更好。”
蒙恬笑了笑,“身位武将,我倒也没有那么多复杂的想法,上为国家效力,为王上尽忠,下为家族荣耀尽心,将来…再照顾好妻儿,与我而言便足够了。”
“多谢你替我考虑,可惜我自有打算,你按照我说的去做,对我便是最好的结果。”忘机忍不住重重弹了一下蒙恬的额头,见他吃痛捂住头,心情才好了几分,“君臣相处,敢说你们家没有隐瞒和保留么?送上门的富贵都不要,真是笨得可以。”
蒙恬揉了揉发红的额角,看见忘机鼓起脸颊的模样,突然傻笑起来,这样娇俏的她,就像山巅的冰冷雪水融成了谷底的徐徐清风,不染俗世的神女走进了滚滚红尘里,叫人记忆深刻。
这是见她的第二面,他想,自己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一天。
蒙恬拱手作揖,眼神深邃,神情十分郑重,“事情重大,我会跟家中长辈商量,再做决定。但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忘机姑娘,在下,不,我承你的情,永远不敢忘。”
”还是那句话,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事,你都可以找我帮忙。”蒙恬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托起忘机的手,把尚且还有温度的令牌强硬地按进她掌心。
她的手好小,好软,稍微一用力,他便怕会弄疼她,却又舍不得放开,这是他的私心作祟,但更多的他不会去想,“这是我的私人令牌,是我的,把这个拿着,你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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