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东升西落地轮转,日子白日黑夜地变换,,眨眼就到了十一月底。
突然没有童阁在身边跟着,她倒有点不习惯,就像海鱼失去了脊骨,尾巴都不愿摆动,整个人连精神都瘫软下来。
好在,腊月初是她生日,总算可以热闹些。只是,不巧的是,她生日那天,童阁赶上学期考试。他本想请假,却引来童易一顿训斥,只好作罢。
晚饭后,童阁在廊子口叫住她,两人并排走进玻璃花房。花房里依旧如春,暖烘烘的热气扑面而来,将外衣的寒气都烘成白雾,挂在衣服上潮汲汲的。
藤萝架子下放了张白色的双人摇椅,见她坐下,他也跟过去,胳膊肘抵着腿,合手半托起下巴,僵着眸子,连睫毛都不曾眨动。
二人如今不温不火,有些话能说,也说不出口来。
童葭瑶当他还沉浸在刚才的训斥中,推推他胳膊,安慰道。
“不就挨了顿骂,别伤心了。你以前没学过英文,小测不合格很正常。”
“那你呢,你英文考试考砸过吗。”他直起身子,靠在摇椅后背,瞳孔像两颗玻璃珠一样,明亮有神,盯紧她嘴唇。
回忆像屋里的热气一样在脑海中蒸腾,她慢慢扬起头,眼珠转了几圈后闭上眼,骄傲地回答。
“怎么可能,小时候妈妈先教我讲英文,再教得中文,所以我国文不好,才去英国的。”
他不动声色地挪过来,离她的侧脸越来越近,几近乞求。
“那你能教教我吗?”
声音像从她耳朵根儿出来似的,她一扭脸,这人都快贴上来,眨着折扇般的睫毛,一双眼睛像存了汪活水,此刻正带着垂怜望过来,像极了郝珊家那只爱扒人腿的小狗。
“嗯,可以的。”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拒绝。
“那你生日,能不能等我回来,礼物我想亲自送你。”他心底狡黠一笑,脸上带着纯情乘胜追击。
偏偏她就吃这一套,对他的要求照单全收。
直到楼梯分别时,她才发现,身旁这人半年前还和她一样高的个子,现在竟超过她半头。看来,喝牛奶还是有些用处的。
腊月初二,她十八岁的生日。
家里仆妇丫环早早就开始准备布置,厨房提前好几天选好菜色甜品。她还没起床,外间就被别人送的礼物盒子堆满,云遮叫了两个丫头一块整理登册。
因都是些西洋摆件,钢笔彩纸之类的,她也没心思去拆了。
除老太太送了整套凤穿牡丹的点翠烧蓝首饰,最数得上的,还得是童易送的自行车,特地托人从德国运来的,整个北平城也没几辆,此刻正停在楼下的草地上。
也快到人来的时候,她换上白色绣玫瑰的方领灯笼袖纱裙,外面套了奶白短兔绒大衣,卷发高高束起盘在脑后,带着碎钻并珍珠的发箍,整个人精神又靓丽。
就差一对耳饰,她挑选半天,试了好几对,还是不满意。
‘当当当’,一个妇人倚在门框,手轻轻敲着。她和童葭瑶的脸有几分相似,保养得当,看上去叁十出头,留一头半月式短发,穿一身雪青缠枝莲旗袍,略有些丰腴,带着一股书卷气,又有几分精明在里头。
“瞧瞧,我们童大小姐在愁什么,额头都能养鱼了。”
丫头们纷纷行礼,喊道,“小姐,张校长来了。”
“姨妈。” 童葭瑶转过身,欣喜地喊道。
这位张校长,本名张丽如,是童葭瑶母亲的亲妹,年轻时心气颇高,不愿进大宅子里蹉跎一生,便全心力在北平办平民女校,是大报刊长年累月的封面人物。
张校长扫一眼周围,梳妆台上摆得乱七八糟,见她耳垂空空,得意地笑道,“我今天来,算是锦上添花喽。”说着,从手提袋里掏出一个绿丝绒盒子,打开后递给她。
一对水滴形的钻石耳坠,在灯下熠熠发光。
“还是姨妈的眼光好。”童葭瑶立马接过戴上,对着镜子左右转两下,笑得合不拢嘴,果然很合她的意。
见她穿戴完毕,几个丫环手脚利索地收拾干净,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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