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时,贺熙华仍在感怀身世,“就算是要入宫为后,也得是我兄长那般惊才绝艳的人物,但他生性倔傲,哪里愿在后宫蹉跎一生?”
孙熊一想起贺熙朝那阴森森的脸,再看看面前如玉公子,深深为陛下逃过一劫感到欢欣鼓舞,干笑道:“大人就是太过谦了。”
“真不骗你,”贺熙华叹了声,“自幼我便明白一个道理,笨鸟先飞、勤能补拙,故而那段时日,为求一线生机,我几乎不眠不休地读书温书。许是上天垂怜,竟就让我考中了,这也是这辈子,我唯一一件强过堂兄的事情。”
孙熊无语地看他一眼,贺熙华约莫是沉浸于往事,眯着眼垂首不语,一时间车厢内静谧无声,唯有马蹄敲击官道黄土的阵阵闷响。
他恍惚间竟觉得,他二人不似知县与幕僚,反而似交浅言深的一双好友,开诚布公、无话不谈,就算是无话可说,也并不觉得无措,反而是一种纯然的惬意。
“依惯例,”贺熙华打破这惬意,“至少要再过两个月才会放榜,你且一边继续温习,准备乡试,一边继续为衙门做些事情。”
“学生在所不辞。”孙熊早就觉得闷头苦读无趣,答应得极是爽快。
贺熙华无奈看他一眼,“乡试不比童生试,万万不可大意。”
“不知大人对学生有何差遣?”孙熊对他的提点充耳不闻,自顾自问道。
“去岁朝廷下令,按户清点人丁,各乡已经报上户数人数,只需核查无误即可。此事原先乃是黄县丞主理,后来他另有要事,便移交给了陈主簿。如今陈主簿也要忙于加征税赋一事,你来了也有段时日,我观你日常行止,应当能够独当一面,此事我便全权交托给你。”
孙熊想了想,觉得此事并不如何复杂,便应承下来。
一路无话。
回到临淮后,孙熊先是大睡一场,养足了精神,才去寻陈主簿。
陈主簿对他向来没好脸色,此刻也不例外,只将那些卷宗公文一股脑扔到他面前,冷哼一声,“俱在此处了,你若是不想再誊抄一遍,就小心着点,别弄丢了,就是十条命你也赔不起。”
他危言耸听,孙熊也不以为意,谦恭笑笑:“多谢大人提点。”
带着卷宗回了自己的厢房,孙熊坐在窗边就着晨光细细核对。这些乡长里长虽识得几个字,可到底仍是粗人,用词粗鄙不谈,字也是难看得紧,光是辨认字迹,都要些功夫。
到底是外人,对临淮县下面各乡里并无多少了解,孙熊便又去找了黄县丞,取了十年前人丁存档对照。
百户为里,五里为乡。
临淮县共有八个乡,四十里,一百六十余村。
孙熊先看总账,临淮县有户二万二千六百三十三,口九万六百七十三,又花了几个时辰的功夫,细细地将各乡、各里、各村人口相加,均确认严丝合缝,才舒了一口气。
想不到小小一个县,竟也有这么多事体,孙熊漫不经心地翻着卷宗,正对着土贡丝布、柳箱、苇簟、糖蟹、鳢鮬发笑,忽而眼神一凝,蹙起眉头——和十年前相比,临淮的壮丁多了五千,口数却只多了四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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