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乐侯府那张雕花的床在他眼前晃啊晃。帐子顶还吊着只白银镂花的香囊,里头装着那厮最爱熏的沉水香。
平乐侯郝春,就躺在他眼前哎哟地叫唤,转过脸,可怜兮兮地冲他龇出两颗雪白小虎牙,对他调笑道,小爷我就快出征了,能不能活着回来还不知道,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哄哄我?
陈景明捏住信的手指微微发抖。
这厮是他命里的孽。他毕生自问目下无尘,从不能忍人,他这一辈子活了二十多岁,唯一念着想着、恨不能撕碎了吞吃入腹、又恨不能捧在掌心里拿一支细颈白玉瓶护住的,都是这位平乐侯爷郝春。
罢了,不过是孽而已。
陈景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发现那封信居然背面隐隐然有字,他忙不迭翻过来看,却是半句诗句。
那厮居然也会写诗?
陈景明薄唇微翘,忍不住仔细地注目去瞧,却只得几个字——玉垒琼楼,踟蹰来年春。
……嘶,陈景明不得不从齿缝里溜出道冷气,这句是什么意思?他从未听郝春提过喜爱看花,更不曾在平乐侯府见过有种植的琼花。
琼花是他那位高居大司空位的恩师程怀璟所爱,帝君为了恩师,特地在长安城广植琼树。每年二三月间,长安城内外琼花沸沸扬扬似雪,就连宫禁内都开满了琼花。
是了,宫禁内。
陈景明突然忆起在永安十五年春平乐侯郝春刚回长安不久,他与郝春在宫内撞见,那日玉琼楼外的琼花开得正好,沸沸扬扬的,然后那厮回头望着他笑道,陈御史你且过来,仔细被风吹了……你腰不好。
琼花指的是宫阙,是长安,是他与他被赐婚后的第一次相遇。
陈景明突然间动容,眉眼间微微有了颤抖意。这厮……这厮竟然是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么?若是他这次出征竟不能活着回京,这封信,会不会就是写给自己的最后一封家书?
不,他不能忍!
陈景明倏然起身,焦躁地捏着那封信来回在斗室内踱步。他不能放任这厮独自去西域!西域地界茫茫,此一去,或许三年五载,或许竟就是一生,他怎能忍?
他必须想个破局的法子。他必须,得赶在这厮出征前先回趟长安城。
陈景明连忙又坐下来,落笔刷刷地给远在长安城的恩师程怀璟写信,恳请能在郝春出征前先去给他送别。更何况,倘若他没记错的话,郝春那厮就是这几天加冠。
那厮无父无母,原本就只仗着永安帝宠他,如今圣眷不再,那厮也不晓得有没有兄长父辈给他加簪。
陈景明写的时候并不及细想,待他刷刷写完,嘶地倒抽了口凉气。秋月的江南湿寒雨重,他又是扮作个科举无门四处投奔府衙想给人做个幕僚的穷书生,只穿了件单衣,眼下这份凉意从纸面直奔脸面,甚至将他的心都吹得透凉。
是了,郝春那厮向来要脸,又爱热闹,要是能在长安城举办加冠礼,没理由通篇不提!
郝春不提,恩师也没信来。自打恩师与陛下微服回京后,恩师每隔两三日必定有个口讯或是让暗卫送信来,可最近半个月毫无消息。按日子推算,可不就是与郝春大闹新科状元秋日宴的日子相符?
郝春与陆几闹了秋日宴,惹恼了陛下,就连恩师……怕也是恼了。
陈景明坐立难安,起身又把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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