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没有身份,只能住在家里的阁楼上,去华人超市逛逛,如果有人问起,他们只能说是“亲戚家的老人借住”。
姥姥坐在阁楼的旧椅子上,身上盖着保暖毯。她很疼爱林渡鹤,会让孩子伏在自己膝头,轻轻地拍着。
——你瘦啦。是不是读书很累?功课很多?累的话就不要读了。
——读书是好啊,可是很累。不读书也行,包个小杂货店,日子也一样过的。
——我们小鹤做什么都很聪明,人长得又好,有喜欢你的小姑娘吧?要找个自己喜欢的。
——姥姥是听不懂你读的那所学校,听起来和佛塔一样,是去庙里边读书吗?
——还是那句话,累就别读了,回家歇着吧,到姥姥这来。你小时候就这样,考不好了就躲到姥姥身后。姥姥拿着剪刀对你爸说,谁也不许打小鹤,不许欺负我们小鹤……
——小鹤怎么了?怎么哭了?怎么哭得那么伤心?是你爸爸打你吗?因为考不好?别伤心了,姥姥去骂他,去打他。有姥姥在,不会让小鹤吃苦的。
……小鹤啊。
林渡鹤被冰冷的海水激醒,猛地坐了起来。充满大脑的呕吐冲动让他险些摔出艇外——他们的救生艇漂浮在大海上,阿尔坐在驾驶座前面,很无奈地看着他。
“你还好吗?我以为他用力过度,把你给……”
“通龙呢?”
“你不记得了?他指着海岸线让你当心,趁你回头的时候……”孩子做了个手刀的姿势,“卑鄙地偷袭了你。”
已经看不见灯屋了。
林渡鹤朝着船后方,静静坐了很久;忽然,他几乎是和阿尔同时开口,异口同声。
“说不定他还活着……”
救生艇跟随海浪,飘向通龙预设的坐标。在六个小时后,林渡鹤抱着因为失温而昏睡的孩子,回到了有史可荷的人等候的人工码头。
白色的沙滩上,能看见几颗野椰子树。
用棕榈叶叠起来的临时庇护所,能起到遮蔽海岛日晒和保暖的作用。这个季节,南岛的昼夜温差极大,如果没有救援,失去淡水是他们最大可能性的死法。
棕榈叶的另一个作用,是收集露水凝成的淡水。尽管数量稀少。叶缝中能储存大概二十毫升的淡水,这是他们宝贵的水来源。
从叶影下,严武备把那人拽了起来。
“还活着吗?”
——何株的头低垂着,整个人都好像失去了意识,似乎是因为脱水。
他无奈地看着这个人,突然松开手,把何株丢在地上,然后用脚跟狠狠踩在这人胸口正中的胸骨柄上;无法忍受的剧痛顿时让何株惨叫着坐起来,没办法再用装昏来逃避现实。
“干点事情,比如去找落在沙滩上的椰子。”严武备指指前面的那片椰子树林,“我去画求救信号。”
何株一动不动,坐在阴影下看他。
“聋了?”
“……我为什么要帮你?”
严武备都快被他气笑了:“你打算活活渴死自己?”
“都死在这里也不错,总好过回去受审。”
事到如今,这人居然和孩子一样无理取闹。
虽然九死一生被冲到了岸上,但这显然是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
就算这样,沙滩边也布满了和他们一样被冲上岸的人类垃圾。严武备拖着疲惫的身躯,捡了几个完好的塑料瓶,用来收集淡水。
快黄昏了。天气渐渐湿冷起来。
他抱着需要的东西回到庇护所,何株依旧蜷缩在阴影里。这个人似乎决定彻底逃离现实,不在乎外面的严武备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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