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地说:“便宜他了。”
送他们出店的时候,小学徒一路跟,一路塌着脑袋,从额前的细发下偷摸觑他们两人手挽手,光明正大的,一同上了门口那辆黑色的小汽车。柜面上两匹法兰西的好料子,摸在手心里,细得像婴儿的肚皮。真真是福气,只是同男人亲亲嘴,就能换来洋少爷一样的生活。
可方才那男人揉他屁股的手,又是那样色欲,那样下流,倒错的两个人。小学徒猛得放开抓皱的衣料,打翻的纽扣盒,落了一场五颜六色的雨,从破掉的万花筒里洒下来的彩色碎玻璃,光怪陆离。这是用屁股换来的荣华啊,他咽口水,恍然明白过来。
“我们去哪里?”夜莺头一回坐汽车,新奇又紧张,他轻轻地依偎余夜升坐,好像他值得依托。
余夜升被他这样需要地仰仗着,既高兴又顽劣,手不客气地伸进夜莺的衣服里头,摸他滑得敷了粉似的小细腰,吓唬他:“找地方估个好价钱,把你卖了。”
真像要把他再卖一次,车轮往前开,两街熟悉的景象往后逃,余夜升带他回了鱼叉小巷。
鸨母迎出来,眉开眼笑的样子,像候来出嫁的闺女和回门的姑爷:“呀~升爷,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您给盼来了。夜莺也回来了,快点快点,快招呼升爷里厢坐。”
“站在那里做什么……”余夜升站在小院里,回头,找久久没有跟着来的玩意。
夜莺往地上那道经久历年被踏圆的黑门槛上看了一眼,跨过去,跟进院里。
几个小相公听到夜莺回来了,头挤头出来,挨个在飘着尘絮的暗影头里,羡慕又谨慎地小声张望:“幺儿,小幺儿,他真神气……”
“他们叫你什么?”余夜升觉得好玩。
夜莺抿嘴,好半天,才避不过似的轻轻回了一句:“幺儿,和我一间屋的川伢子取的。”
鸨母不知道这事,偏也帮腔:“夜莺的年纪,是他们几个当中最小的。”
余夜升盯着夜莺后脖颈上白到发腻的皮肉瞧,心想,他可不就是小妖么,活生生勾引人的妖精。
入了正堂,一楼是招待人吃酒听曲的地方,余夜升很有气势地抬头往二楼去,那里是渡夜的厢房,再往上,顶漂亮的风情都要藏在最高的屋头,像皎月,被众星捧着。
“你住哪一间?”余夜升问他,夜莺指了一间二楼向西到底的厢房,他是不红的,还要和人分一间房。
“上去吧。”余夜升推推他,夜莺像被抛弃的鸟儿,无主地看他,“升爷……”
“枕头底下藏的十二块银元不要了?”余夜升与他讲,“快去,取完就下来。”他享受夜莺此刻的目光,看他的鸟儿频频在楼梯上回头,一半害怕他说的谎言,转头就不见人了,一半又恋恋不舍地用眼神与他诉情话,人虽上了楼,魂灵还系在他身上。
老鸨端茶躬身在旁,把他们之间的小缠绵,摸得清清楚楚:“我这个儿子啊,最最懂事体,人乖巧,就是开窍得晚,要是有哪里伺候得不妥帖,升爷您多担待。”
余夜升背手,捻动大拇指,想起小东西脚上受过的伤:“在你这里,挨过几回教训?”
老鸨以为夜莺得宠告叼状:“哎呀,升爷,当真冤枉呀,我把伊当珠当宝养着,别说打,大点声同伊讲话都不曾敢……”
余夜升懒得与她做戏,让她找老六取赎身钱,自此之后,夜莺归他所有,与艳楼,与欢场,再无瓜葛。
夜莺揣十二块银元,热乎乎的下楼,手上是一堆叮铃铛的洋钱,余夜升没了和他牵手的机会:“就这么捧着下来了?”
小东西抖着睫毛,白皮肤下浮泛桃花开时招人的红:“你说取完就下来……”
“拿去!”一块带着人体温的方罗帕,落到洋钱上,余夜升握夜莺的腕子,“兜好你的铜钿银子。”
当晚,他们没有直接回永乐坊,余夜升带夜莺去了大光明,看最新演的电影,是出爱情剧,卷发的西洋女人和浓眉大眼的英俊男人在白银幕上你侬我侬。
余夜升在黑暗中,改揉夜莺的五指,不轻不重地把玩:“你看,他们要亲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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