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在摄影棚里一拍能拍上十个小时,的确容易燥,还身心俱疲。
须旭是男一,面临的压力更大,可他的对手却十分不给力,常常台词出错,还忘记走位。女一是金主爸爸塞进来的新人,只管了前半段没管后半段,她心里惴着事,落差巨大,自然影响了拍戏进度。导演本来还能跟她不带脏字地讲戏,耐心地告诉她怎么走位,怎么念对白,后来实在是被拖累得烦了,在片场就语气特别重地吼了几句。毕竟是个二十岁的小女生,再油滑老练也是被人捧惯的,觉得又羞又愧,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最后干脆放声大哭起来。
杨鸥当时也在现场,打从心底,他是有点看不上这个女一的,但他对这势利眼的导演也没什么好感。他想了想,准备上前不痛不痒地劝两句。须旭比他抢先一步,站了出来,打破僵局。
须旭处理的手法也算不上高明。
他自费买了下午茶请全剧组,又特地跟导演商量要不然让女一缓缓,暂停拍摄,等她状态变佳再继续。跟女一这边打得商量是,每天开机前再围读一遍剧本,尽快入戏,他能指导的就多指导一下。
杨鸥想,这小子还挺长袖善舞的......更重要的是,他没选择任由事态发展事不关己,也挺让人意外的。因此,他对须旭的关注又多了几分。
快要杀青前夕,剧组休息了两天,杨鸥本来约了上表演课,结果转念去看了人艺的戏。
这天演的是《哈姆雷特1990》,人艺经典剧目之一。
观戏途中,杨鸥难掩哽咽,几次三番都有流泪的冲动。他不是为哈姆雷特死了爹的艰难复仇之路难过,而是结结实实地被演员的全情投入而感染。他能感受到哈姆雷特对父亲的执着和深情,为他和奥菲利亚的悲伤恋情怅然若失。
舞台再次黑下来时,杨鸥有点走神,他觉得脸颊在发凉,胸腔里却捂着火。恰在此时巨大的光束射过来,杨鸥偏头躲避,余光里瞥到一张熟悉的侧脸,隔着一个座位,随着灯光的明灭又隐在了暗中。他揉了揉眼角,以为自己花了眼。
借着头顶追光的亮度,杨鸥看见须旭坐在那里,挂着亮晶晶的泪痕,正在无声地抽泣。
须旭知道旁边有视线不时扫过来,抬起眼看向对方,他也惊讶了。惊讶的同时,忽然还有些不自在,被那样一双深的眼睛望过来,窥到自己柔软的一面,他觉得有点讪讪。
沉默是最某种暧昧的鼓励。
杨鸥决定起身,挨着须旭坐下。
“你好啊,这么巧。”杨鸥镇定自若地起了开场白。
须旭想,这该让我怎么接呢?也回你好?还是好巧?无论哪一个回答,都让他觉得不太好。
就在他愣神的瞬间,杨鸥笑笑说:“我十年前认识杨老师是在电视里,那个时候他还挺年轻,气质也纤细,现在已经完全是个大老爷们了,他把他的感受带在舞台上,感染着对手,感染着观众,感染着一切。知道吗?演员,尤其是戏剧演员能够达到这一步,是需要生动和灵性以及时间铺垫起来的,光凭这份旷日持久的坚持,都是挺让人动容的。”
须旭没说话,看着杨鸥的笑容,里面有些闪闪的东西。杨鸥的这番话,让他的心里也有了微微的乱。
上一个和他这般亲密,展开私人对话的男性,还是前任。他泡在一个接一个的剧组里,每一次恋爱都是找的同剧组演员,上头的时候热烈,分手时就会让他蜕半层皮。所以他决定远离具有侵略性美貌的男人,暂时专心搞事业。跟杨鸥在同剧组一起待了接近三个月,他一直采取的是疏离态度。没想到,今天就功亏一篑。他有理智,但又没办法违背自己的心,杨鸥从头至脚都是他欣赏的类型,简直一击即中。他怕又再一次喝到毒药,只能把自己强硬的伪装起来。
“嗯。”只是一个单音节,都像是卡在嗓子眼里的尴尬。
戏剧终了,演员出来谢幕,须旭用左手握住自己的右手,叹了一口气。
“你很讨厌我吗?我今天是不是不应该过来找你说话,而应该假装没看见?”杨鸥忽然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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