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八月二十。
一辆红白条纹的老式客运大巴下了前年才修好的高速路,转了个弯儿,在炎炎烈日吞吐出的热浪中一头栽入山城栽满百年大树的土路道子上。
车内挤满了乘客,乘客们或坐或站,随着大巴车碾过坑坑洼洼的土路,一块儿跟着车子颠来颠去,木头的椅子更是硌屁股,没半个小时车上便吵吵嚷嚷起来,有抱着奶娃娃的妇女苦不堪言。所有人都沉浸在满是汗味的夏风中,既汗流浃背又习以为常。
大概又过去了两个小时,汽车终于抵达蓉城那有着蓝色站牌的站点。
站点处有用砖块围起来的大花坛,花坛里是棵两人环抱的老桂花树,树边是一排的五层家属楼,一楼被不少房主开了后门做生意,成了附近生意最是红火的联排小卖部。
小卖部的右边则是国营茶厂的职工用篮球场地,左边是走街窜巷推着做生意的各种自行车商贩和地摊,再不远的地方是县小学与去年刚建的人民公园。
蓉城是个小山城,面积不大,但坐拥好几座茶山,国营茶厂工人约有两千人,以此为中心辐射繁华,方圆一公里都是热闹的集市与员工宿舍楼。
二十岁的顾英红抱着刚三岁的孩子背着一个重达十斤的背包,还提着一个破烂的水果篮子下了汽车,周围一拥而上各种小商贩卖水,顾英红被推搡着差点儿倒在地上,怀里的儿子更是哇哇大哭,她没有发脾气,只是愁苦地皱着眉,跟头老驴一样护着孩子往阴凉处躲。
她坐到桂树花坛的边沿上休息,准备恢复八成力气便一鼓作气往娘家赶,奈何怀里的娃娃闹了一路,现在渴得连眼泪都嚎不出来了,但顾英红也舍不得花两毛买一瓶玻璃瓶装的水。
她身上这次统共也就带了两百块钱回来,除了要给弟弟妹妹们上学和吃用,多余的真是一分都挤不出来,更何况她这次回来也是冒了很大的风险,下回什么时候给娘家钱都不知道,当然是能省则省的。
顾英红想到这里,哪怕自己喉咙也干得冒烟,还是笑着哄了哄怀里满脸鼻涕眼泪的小娃娃,用带着浓厚地方音色的声音哄道:“别哭了,马上就到外祖家了,等到了家就好了,家里也有水,咱们不买外头的啊。”
三岁的小朋友跟他妈一样在这个夏季晒得黝黑,头发仿佛都因为过度接受毒日头的洗礼,变得又稀又黄。
“喝水……喝水!”小男孩穿着时下流行的小背心,比顾英红一身碎花的衬衫和灰扑扑的裤子要时髦一点,闹起来也是不由分说的不达目的死不罢休,听见他妈不买,翻腾着就要从顾英红的腿上跳下去抢小贩手里的汽水。
“季潇山!你给我站住!”顾英红瘦小干瘪的身体被身后沉重的包裹拖累,一时间没能抓住猴子似得小家伙,竟是让名叫季潇山的小娃娃抢了小贩放在篓子里冰镇过的汽水就跑!
这声音够洪亮了,瞬间惹来四面八方的视线射来。
顾英红立即瑟缩着低头,很尴尬,一言不发地追上去,一时恨不得把这越来越不听话的儿子抓起来打一顿才好!
小男孩人小又瘦,但也不知道哪儿来的精力,跑路飞快!跟个窜天猴似得眨眼就要跑进篮球场上。
顾英红吓得不行,生怕孩子在篮球场上没个注意,一下子被打篮球的人给踩了,然而后面还有个小贩追着她喊‘欸!这位同志!你没给钱!’。
顾英红臊得满脸通红,回说:“我们不要,我去把他抓回来,老板你等等啊。”
做小本生意的老板可不敢放顾英红走,鬼知道这是不是一种新型的抢劫路数,抓住顾英红的领子就激动道:“不行不行!先给钱,本来就是小本生意,都你这样抢了就跑,我还过不过了?!”
顾英红又急又担心,正要咬牙从荷包里面翻找出两毛给了人家的时候,只听儿子那边突然大叫起来,她眼睛都红了往那边看去,却见自家泼猴儿崽子是被一群打篮球的少年给围住。
其中为首的少年手腕子上面圈着个黑色的汗圈,略长的黑发因为运动全部汗湿,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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