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常欣俩人站在原地,嘴里叼着还剩一大半的烟。
秦潇见缝插针把胳膊搭在常欣肩上,摇摇头说:“啧,男人不值得啊,他前几天还和你们学校文学系那学姐打得火热呢,他妈学生,你不如珍惜眼前人,看看我?古往今来都是吉他手最受欢迎,你怎么斜着眼睛死盯一个打鼓的?”
常欣看着程声消失在拐角的背影,再一次狠狠给了秦潇凑上来的脑袋一巴掌,“回家回家!你哪儿来那么多话?”
另一边,程声刚踏进自家大门就被阴着脸的老程抄着根粗糙大笤帚迎面一顿揍。
老程大名程如春,表面看起来人如其名,春风儒雅,实则最爱出其不意揩女人家的油。他前些年被调到西藏,工作内容连家人都不准透露,最近一年才调回来,面对长歪的儿子束手无策,毫无威慑力吵骂一顿,再不情不愿任其发展。他说到底是个文化人,程声之前再胡闹老程也只是猫装老虎凶他几句,今天竟然真的抄东西动手,可见气得着实不轻。
一向文质彬彬的老程穿着件灰白短袖,正抄着把笤帚满院子招呼他儿子那可怜的脊背,一边追着他打一边恨铁不成钢地骂:“你玩那些破摇滚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怎么能骗人家姑娘?还专挑你妈学生,人家姑娘今天下午找上门,我老程堂堂正正四十五年,脸全被你丢光了!”
“啊?什么?”程声被追得满院子跑,反应了大半天才想起他爹说得是什么事,一边护着自己脊背一边辩解:“老程,这事您打我可一点儿都不大丈夫!要怪就怪秦潇他们几个,打赌整我,输了非叫我揪一个隔壁学校的学姐表白,谁知道那是我妈学生?何况我后来和那学姐解释了,这哪算得上骗?”
老程一脑门闷火被他儿子几句话激得火上浇油,手上抽人的动作更狠几分,专挑程声脖子后面隐约露出来的青色纹身上揍,“叫你去你就去?这是欺骗女同志,你要早生几十年非得因为作风问题糟蹋一辈子!还有你往身上纹的什么乱七八糟?跟个臭流氓一样!”
老程下手不轻,高粱穗绑出来的笤帚杆下雨似地抽在程声脊背,很快就抽出几道血印子。
程声也被他爸抽恼了,被连抽几十下之后终于忍不住,也不躲了,站在原地任凭他爹抽他,只管一头热地放豪言壮语:“我回我奶奶家去!再也不回北京了,不在您眼前烦你还不行么?”
老程在气头上,笤帚一扔,指着他鼻子,“把你那些个破鼓吉他也给我搬走,家里容不下你那些东西,赶紧给我走。”
程声年轻气盛,说走真就走了,只知会一声秦潇常欣乐队排练暂缓就带着自己全部身家乐器溜出大院。
他不知从哪里找来辆运货的车,趁着周一老程上班,骗警卫员那是帮忙处理乐器的车才给人放进来。
他和司机师傅一起把他爹口里那些个破烂东西——一台架子鼓、一把吉他、一把贝斯,全搬上货车,程声一向想一出是一出,不但毫无留恋,反而像只刚出笼的鸟似的,哼着小调和这辆大货车一起从家里逃去了云城。
他们沿着国道往北开,旁边的车道一辆辆载着木材煤炭的巨型货车和他擦身而过,程声好奇地扒在窗边,看外面渐渐变得灰蒙蒙的天,沿途的凉风把他额前几缕盖过眼睛的刘海吹起来,他一直以来躁动的火似乎突然在这阵轻飘飘的风里被抚平,程声闭着眼睛想,路上真舒服哪,要是人能一辈子活在风里就好了。
司机师傅也是个年轻人,没比他岁数大多少,身上的气质却已经充满社会里滚过一圈的市井味儿,他眼睛盯着路,目不斜视,问旁边扒着窗户的程声:“不在北京好好待着,去云城干什么?”
“被我爸赶出来了,投奔我奶奶去。”
司机师傅搬东西时就看见他后脖子下面青青紫紫的印子,当时没好意思问,现在倒是乐得大笑,开始好为人师:“我要是你这样,十来岁就得被我爹打死。你那些鼓啊吉他啊,要搁我家全得被砸了,又贵又没用。”
程声还扒着窗,心想你个跑运输的土鳖懂什么,他就着外面一阵阵裹挟着灰尘的风说:“又贵又没用的东西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这是珍贵的自由主义精神,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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