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竟然产生了一种名妓将要被恩客一掷千金赎身的复杂心情——但是这种复杂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
我并不觉得呆在这里和待着晚枝姐身边有什么区别,可能后者还会更不自由一点。
我又不爱她,她和其他客人并没有多大差别。顶多算个脾气好点的客人,除此之外,众多客人之中,燕瘦环肥,她并无特别之处。
我又不爱她,不会在意她生了怎样一张妩媚的脸、不会在意她的柔情似否如水、不在意她有多少万贯的家财,不在意她为什么想要我跟她走。
我只知道,我懒得走。
晚枝姐靠在我肩头,揪着自己的一缕发尾扫我的颈,在我耳边吐气如兰:“怎么?后悔了,来投奔我?”
“你身边可不会缺漂亮男孩,我不至于那么脸皮厚,还觉得你念着我,”我握住她的手,笑一笑,“只是想来请你帮个小忙。”
“漂亮男孩是多,但都比不过你,”她说,“我难道没跟你讲过,我觉得你最特别。”
现在我是来找她帮忙的旧识,不再方便用些调情的论调,于是我老老实实,“我倒不觉得我有什么特别,况且这种话我自己也是成天说的,没说过一千句也有八百遍,自然是懂它什么意思的。”
“哦,那你说说,它什么意思?”
“姐,我又不是以后都不做这一行了,干嘛逼我把话说那么明白?”我摸出纸条放到她掌心上,轻轻地包着她的手掌握成拳,“帮一帮我,下次再来店里,我换花样说给你听。”
她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
但是删得不多!真的!信我!你看,还是有这么多字!
19.
展开纸条,她扫一眼,说:“我可不记得我当过语文老师。”
那上面不过一句李商隐的无题,细笔小楷写的“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弄覆蜡灯红。”,未做标点,紧紧凑凑聚在一条宽窄不过两指的纸条上。
“你要是做语文老师,我一定连拼音字母都学不会,”我低声说,“上课只顾着嗅你的香去了。”
“这种话换一个人说我一定要打他嘴巴,骂他油腻虚伪,”她笑,“怎么换你,我就觉得你说的都是真呢?”
她又把目光落在那句诗上,问,“这是谁给你的?”
“我哥,”我补充道,“他不见了,留一张纸条给我,我估摸着是给我留的信息。”
“那怎么想起找我?”
“他在你的地界上不见了,我不找你找谁?这一条护城河流过的两岸,我不信有你不知道的地方。”
她心情不错,低声把那句诗念了一遍,她说话时候是典型的苏浙口音,软糯清脆,像是唱童谣一般,如此两三遍后,她问我,“知不知道全诗是怎么背的?”
“晚枝姐,我只是没上过大学,又不是文盲。”
这种常见的诗歌我上学的时候也是背过的,周沿江念大学的时候我上初中,他每周五回来一次,回来后就在我房间守着我背书,背错了就打我手板,我就是把诗忘了也很难忘记周沿江的板子。
“后一句是什么?”
“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你看这一句里有哪个词像是地点?”
“来的路上我查过了,这里没有叫兰台的地方……?”我皱眉,“同音的地方也没有。”
“地图上当然不会写,因为兰台是个长了腿的小地方,又小、又要跑。”
“告诉我怎么走。”
“乖乖,你一个人可去不得,”她从一边的矮几上拿了笔和纸,给我写了一个地址和,“让他带你去,不然,我怕你骨头都被吃掉喽。”
“他会带我去吗?”
“这我可不知道。”她咯咯笑,“但如果你有时间,我们可以商量一下。”
“不了,我朋友还在外面等我。”
我把那张纸好好地收起来,俯下身吻了吻她的面颊,同她道谢,“谢谢你,晚枝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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