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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嘻嘻地朝美珍问好,随后一手举着糖葫芦,像出笼的小鸟般快跑至碧莹身畔。碧莹懊悔自找不痛快,早知道今天就不该回娘家,喊厨房的吴妈出来一同回去,省得做一桌好菜让仲平吃饱了有劲责备她,真是个胳膊肘朝外拐的家伙。

  大年初二的光景,街道人烟稀少,蒙着灰尘的鞭炮红纸皮在路上厚厚地堆了一层,寒风萧索,几时有干脆的叶片随风滚过。条条的矮烟囱持久飘散白雾状的炊烟,走到一家门口就有一家特属的饭菜香味。这番情景落入军人眼中又会不同了,一旦近在眼前的炮火袭击重庆,届时这片土地上象征生机的炊烟将被滚滚浓烟取代,罪恶的火苗会以更高的密度在城市的角落联结、扎根,经久不息。你如果再仔细地嗅空气,兴许能闻见烧焦的人体皮肤的味道。

  晌午还热闹的宅子,碧莹母子二人离去后登时冷寂下来,街上孩子放二踢脚的响声接连不断,仲平才想起年前给钧安买的炮仗礼花,这下被碧莹搅得忘记拿了。还有同乡捎来的糍粑,中午说好要炸着吃,他都提前泡上了,一个人如何吃得完三大块。

  “折腾半天,饿了吧?我炸了点糍粑垫肚子。”

  仲平在美珍手里塞了一双筷子,他端着的白瓷盘坐在她身侧,盘子里盛着四只炸得金黄膨胀的圆形糍粑,每只上面都窝了一个金灿灿油冒冒的煎蛋,糍粑外缘还带着点蜜棕色脆渣,甜香的热气直往她鼻孔里钻。

  小姑子的嫌弃在前,哪怕有山珍海味都不能唤起美珍的食欲,她捏紧手中的筷子,担忧地问:“你妹妹好像不太喜欢我。”

  仲平倒不否认,讪笑说:“她是怕我被你抢走,往后没人疼她,给她撑腰了。你知道的,济中带兵常年不着家,她一个人照顾钧安,也没有人依靠,自然特别看重我这个哥哥。碧莹爱闹大小姐脾气,不用一般见识。倒是你以后做她嫂子,要多担待点了。”

  如果真是这样,她的确可以大度地忍让一些。美珍自认心胸宽广地想,仲平当了碧莹三十一年的哥哥,头回有女子要来分一杯羹,当然心里不大痛快。也许碧莹还害怕仲平结婚后没时间帮衬她了,多难过呐,丈夫不在身边,他们孤儿寡母生活,关于这点她也可以理解。至于大小姐脾气,总归仲平说得对,她以后要做碧莹嫂子的,长嫂如母,于情于理她都得多包容小姑子。美珍心头的愁云不一会儿便飘走了,她觉得为了婚姻美满,现下的不利她都能一一克服,她举起筷子打算大快朵颐一番。

  “慢点,小心烫,蘸着下面的红糖汁吃。”,仲平盯着她吃完一个,低下头问:“好吃吗?”,美珍闻言忙不迭地点头。

  “我去烧夜饭,蒜薹烧腊肉爱吃吗?”

  “爱吃,我们一起烧,还能快点。”

  “好,一起。”,仲平喃喃重复道。

  等观完正月十五的花灯,她和仲平的婚期也基本确定下来了,五月的一个黄道吉日,美珍爹娘特地找前街的瞎子大仙算的。仲平当甩手掌柜,倒没什么意见,最后拿钱就是了。美珍觉得五月份好哇,末春天气暖和,她穿西式婚纱不会感到太冷,而且离现在还有四个月,可供预订的饭店、酒楼尤其富余。一把婚礼提上日程,美珍便忙得不可开交,预备嫁妆,挑礼服,确定宾客人数,安排座位,喜糖、喜酒、喜烟一样都不能少。

  她到百货商店买喜烟,要买的是仲平一贯抽的茄力克牌,美珍隔着玻璃柜台指着烟罐,玻璃冰凉的触感冷得她心一紧,一个关于抽烟的疙瘩又从她柔软的心底冒芽。

  过年前她伤风喉咙痛,请假往歌乐山的中央医院拿药,原本打电话叫仲平送,那天家里的电话一直没人接,她以为仲平忙工作去了。约莫下午三点钟的光景,她出门诊大楼返校,走一楼的门廊,看见小花园里有个人的背影像仲平,她出门忘记戴眼镜也不敢确定。好奇心驱使下,她往前多走了一截,躲在门柱后面偷看。美珍瞧着那个男人转过身来,点一支烟慢条斯理地抽,他挡着的长椅一角隐约有人坐着,她再眯起眼睛吃力地看,他身后那人的胳膊还支在扶手上,似乎在撑着头小憩。那个男人抽一会儿烟要回头看一回,中间他向右挪了几步,最终后面人的胳膊也被遮住,不过露出了一双圆口的中跟皮鞋。美珍视力虽差,但看了也知道他挡着的人是个女的。

  那天回去后,她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那个男人到底是不是仲平,他在做什么呢,他身后的女人又是谁。美珍越想越想不明白,仲平的站姿、他和那个男人颜色相似的呢子褂、他抽烟的手势……一切有关仲平的事在她心里涌起一股股汹涌的暗流。这时窗户缝中吹来一阵寒风,闭合的窗帘吹开缝隙,一束突现的皎白月光照进屋内,晃花她的眼睛,美珍下意识地一只手盖眼遮光,她默然明了白天里男人的用意。他是在为身后的女人遮太阳,怕她睡得不舒服。

  想通这点,那些不安也好,惶恐也罢,全都一应退散。是仲平又如何呢?她眼瞅着他抽完一支烟就不声不响地离开了,连一句话都没说上,说明他俩也成不了事。真正干柴烈火的,早就难解难分了,其他的小情小爱并不能打乱她的阵脚。她早就想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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