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中,右,左,中,右……钢琴顶盖上的节拍器来回摆动,她的黑眼珠随着跳针从左看向右,再从右看向左。蕾丝花边窗帘将阳光切分成细碎光斑,一点点投射在深棕色的木地板上。她停下游走在琴键上的双手,转头,目光追寻阳光的来处。明媚宽敞的花园里,茵绿的朝鲜草坪,白色宽大的遮阳伞,母亲并起双腿端坐在躺椅上,细品一杯温润的斯里兰卡红茶,翻阅纯英文的小说。她猜依照母亲的性子,小说的作者要么是简奥斯汀,要么是勃朗特三姐妹。
“Louise,不要偷懒,还有一个半钟头。 ”
Louise,她几乎快忘却这个名字。舌尖顶起上颚,气流从舌旁的空隙流出,再抵上牙齿,发出摩擦音,她不喜欢最后的音节浊化,轻轻地发一个“咝”声就足够了。
她看见母亲从阳光中款款走来,阳光照耀下母亲的头发呈现咖啡色,她努力地睁大眼睛,想看清母亲的面庞,可母亲的脸像被毛玻璃罩着,始终十分模糊。终于,当她感受柔软的裙摆轻碰她的脸颊,她知道母亲到她的身边来了。
一张长方形的纸片出现在她眼前,上面写着“柳伊思”,笔画转折处墨水尤其浓,这是母亲的笔迹,母亲因为练过毛笔字,写钢笔字时也习惯顿笔,她最熟悉不过。
“宝贝,我们回上海就要上小学了,叫这个名字好不好?柳伊思,和你的英文名多像啊。”
许多回答已经忘记,人们只记得扰人的问题,这个回答也不例外,梁柳早已遗忘她的回话,事情最后的结果一目了然。父亲坚决反对她随母姓,于是他们两人在起她的中文大名这件事上来回踢皮球,直到交报名表的截止日期,大伯草草填了“梁柳”作为名字交上去。
柳字,和留同音,但是她没能留下她的母亲。母亲提着行李箱走的那天,中秋节已经过了,上海落了好大的雨,她闷在枕头上痛哭,压抑不住的哭声招来隔壁房间父亲的迁怒,“哭哭哭,哭丧啊?哭死你好了!真晦气!”
她摸床头柜里的手帕拭泪,摸到节前听说母亲回来偷留的月饼,那是两块豆沙馅的广式月饼,油亮棕黄的饼皮上凸起了“花好月圆”四个字。她觉得真是天大的笑话,花好月圆,她或许一辈子盼不来一个花好月圆的日子。
秋天的雨势不大,却特别寒凉,她穿着半袖的睡衣在街上奔跑,起了两胳膊的鸡皮疙瘩。忽然一阵大风刮过,梧桐叶片上残余的水齐刷刷地落下来,密密麻麻砸得她脑门疼。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依然望不到母亲的身影,如此几阵风吹过后,她因为呼吸急促吸入了滴下的雨,不得不停下来咳嗽。
雨水模糊她的视线,她发现街口处提着两只箱子的背影,等她快跑到街口,那个背影消失不见,复又在马路对面闪现。她没力气了,只能走过去,背影再次移动至前面的电线杆,这回她走也走不动,眼皮重得不可抵抗,她感觉身上的雨竟然有些温暖,世界像开戏前的剧院一般黑暗,幸亏还能听见声音。
“哎,醒醒……”
“人没事就起来吧,赶紧录口供。折腾一晚上,以为逮条大鱼,靠。”
之前抓梁柳的小喽啰不耐烦地朝地上啐口痰,眼下的房间灯火明亮,干燥温暖,只有一张桌子和一个看守,一件奶油黄的风衣披在她身上,梁柳舒口气,总算脱离了那座人间炼狱。但是梁柳不敢掉以轻心,她害怕记忆中何仲平的出现也是梦境,来到这里可能是方便他们用新花样逼供。她警觉地看着小喽啰,哑着嗓子说:“我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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