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能骗多久呢?等他们长大了,常常反过来管束我们不该这样,不该那样,要好好保养身体,要高龄父母看着他们成家立业,子孙满堂。
但我到底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仲砚自小看着比我孱弱,底子却是稳健的。我晚年因为身体单薄总容易生病之际,他还是健健康康的,甚至于能像从前一样衣不解带照顾我。
最多累住了,要休息多时恢复过来。
他说,这辈子我送走的人太多了,他不要走在我前面,让我再为他伤心难过,也要叫他尝一尝为我伤心难过的滋味儿。要以这种疼痛拼命记住我,等到了黄泉路上,也不会忘记我,一定是要记得寻找我的。因为他听其他老人说,人死了以后会失去生前的记忆。
我咳笑着说,大文化人啊,你不是不信这些么?
他叹息一声,苦笑说,以前是不信啊,现在,信了。他又喃喃,信了好……信了好……只要我记得你就好了……你就忘掉那些痛吧……
我们年老时互相扶持着,回到了旧日一切开端的地方。
我抬头观望那棵仍然茂盛的梧桐树时,才发现上面刻有几个歪歪扭扭的字,仔细一研究,是仲许曾经刻下了我的名字,直到现在我才注意到。
走走停停,我们回到了刘家的老房子,回到了张家的别院儿。
一切恩怨早已消散,被隔离在时间之外,而时间内所剩下来的心绪,充实后是一种坦然,它使我舒心宽容。
我熟知这里的每一个角落,熟知它的一砖一瓦,熟知它曾经的经历,熟知它们是如何被时间与人们磨损。它们也清楚我们,以及我的归来道别,即使物是人非,互相的光景最终是美丽和平的。
我来此体会到旧屋给予我的最后光景。
那天我在病中惶惶寻人,不幸从床上摔下,周海棠连忙来扶我的时候,我握住他的手,恳求他将我带回张家。
我用所剩不多的力气,回到了姆妈从前的房间,我躺在了出生那一刻的床上,贴近襁褓时生活过的地方才能安稳些。
在丁丑年,我沉疴难起,感到生命加快流逝前,记录下了那些似梦非梦的记忆。
有时我写着,常常能听见屋里有留声机在响,接着便能看见叙荷年轻时跳舞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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