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是在东北,到了这个隆冬的季节,出远途的车辆都会在轮胎上加上防滑链的。但滨海市从来没有过这么大的雪,连七八十岁的老人搜肠刮肚地极尽回忆,也想不起来或者哪怕父母一辈的人说起过有这么大的雪。所以,汽车防滑链这种东西在滨海人的头脑中距离是那么模糊那么遥远。
车子从滨海市开出一个多小时之后,阿福驾驶的车子四个轮胎已经糊上一层如玉米饼厚的积雪。那层积雪在车子重量的辗压下越来越结实,最后变成坚硬无比的外壳,估计用步枪子弹打上去都不会伤到轮胎。阿福起初只是觉得方向盘难以控制,车子忽左忽右地摇摆,有时甚至莫名其妙地飘移滑行,想要控制却无从借力。他不懂得,如果早点下车找根棍子时常敲打掉轮胎上的积雪,这种糟糕的情况会变得好一些。他的心事太重,注意力根本没有往这方面侧重——当然,他也不像东北司机一样,对这种冰雪路面的驾驶充满应对经验。
于是,就在车子滑过一个急转弯道,阿福想把方向盘回正的时候,耳边听到一声“吱吱”的怪叫,车子已经失去控制,如一匹脱缰的野马,向着悬崖另一侧的深谷冲了出去。阿福心里一惊,登时冷汗直冒,似乎连头发梢都要站立起来。前边的挡风玻璃上布满雪霰,能见度极差,只能看见白蒙蒙的一片,但阿福知道,再向前两米就是无底的深渊。阿福当时似乎停止了思想,脑子里也跟眼前的天空一样,变成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把右脚由虚点着的油门上移开,迅速放到刹车踏板上,用力地踩了下去!
阿福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不知道,在这样本来就很崎岖的盘山道加冰雪路面,猛力踩刹车是关乎生死的大忌。一脚踩下去之后,轮胎的“吱吱”叫声嘎然而止,车子的屁股向右一甩,整个车身已经侧翻,一个跟头向着深谷跌了下去。阿福一身冷汗到此都化作阵阵热流,顺着脊梁骨无声地滑向后腰。阿福心里也随之一热,眼前一黑,急得昏晕过去。在晕过去的那一刹那,他听到一声尖厉的惨叫,同时感觉到左后门嘭地一声打开,一个人影被甩了出去,划向幽深的山谷。那是一声怎样的尖叫啊,那人影划出的弧线,又是一个怎样令人眼迷心碎的画面!
阿福醒来的很快,也就是两三分钟的功夫。等他醒过来的时候,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还坐在车子里,只不过身子是横着的,车门半开着,自己是被卡在驾驶室的座位上的。多亏了自己多年来有个驾车的好习惯,安全带把他紧紧地绑在座位上,这才没有被甩出去。阿福动了一动,车子也跟着剧烈地晃了几晃,还伴着吱嘎吱嘎的树枝断裂声。阿福的冷汗再次冒了出来,小心奕奕地把安全带拉长几尺(没敢解开),慢慢地调整着身子的角度,把头伸出半开着的门外。
终于看明白了,迷团也解开了。只见整辆车子正好横亘在两棵粗壮的大树树干上,两棵大树的根系深深地扎在岩石缝里,努力向外延展着生长,其间隙正好足以托起一辆轿车,那情形就像妈妈的一双手托起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后面的车门全开着,还随着阿福身体的动转一张一合,却像是一个无底的血盆大口,每一次张合都像是在择人而噬。那两棵树的树冠早已没了踪影,想来应该是被从空而降的轿车砸断,掉到深谷里去了。阿福张了张嘴,想要哭出声来,却只听见自己的喉咙里发出的是连自己都听不清楚的嘎嘎声,那声音凄厉而低沉,像极了一只到处在寻找自己幼崽的母狼。
阿福看清了周围的情势,知道车子被死死地卡在两棵树干和悬崖之间,凭自身的重量是无法再次造成断折危险的。他这才把安全带扣子解开,再忍着周身已经麻木的疼痛慢慢地伸出手去,牢牢抓住靠近驾驶室的那根树干,再慢慢爬出车子,将身体半悬在树下,再努力地伸出双腿攀住树根,把身子调整到车子和悬崖的缝隙之间,摸索着残雪下面的岩石,小心万分地离开车子和断树,连滚带爬地上升到盘山路基。
爬上来了,阿福这才觉得浑身酸软,已经丧失了最后一丝丝的力气。他默默地坐在雪地上,一声不吭地喘着气,任鼻孔里喷出的热气在胡茬上结成霜,也想不起来伸手擦掉。这么寒冷的天气,他也没有感觉到这寒冷,所有的感觉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麻木。从心底里向全身每一个毛孔漫延开来的无边无际的麻木。
第28章 44
阿福是连夜走了十里山路,找到一个村落,花了几十块钱才向村民讨了一碗热粥喝,又请人家用拖拉机把他送出大山。虽然山里的人们尤其是在那个时代的人们是那么的朴实,但这样的大雪天走这样的山路,毕竟还是拿着生命开玩笑,没有几个人敢这样玩的。许是被阿福的故事感动,或者是看在几十块钱在当时的山里可以足够一家人一年的花销的面子上罢,那个三十来岁的拖拉机手接下了这单生意,冒风突雪把阿福送出大山。走出大山后,不管阿福怎么好说歹讲,就是不肯再往前走一步了,把阿福孤零零地扔在山口外就突突突地开着拖拉机返回家去了。
走出大山来到国道边上,来往的车辆多了,再搭车回城就相对容易了。尽管如此,阿福的那副惨相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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