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的呼吸已经不那么顺畅了,只能轻声喊着顺生的名字。
等到最后画完眉,她眼睛也有些张不开了,只望着屋外的天空轻声喊:“你看呐…一队红军同志走了过来…又一队…红军同志走过来…等战争结束了…结束了…你可一定要回来呐……”
沈妤听见老太太的话,眼泪没有控制住,就那么簌簌地流了下来。
她想,老太太或许也是知道的,她心知肚明,她等了一辈子的男人回不来了,她在她难得清明的时刻,也没有忘记喊他的名字。
或许到这世上走一遭,她只怕他找不到那条回家的路。
一夜凄风苦雨,寒露天明,老太太终于没能撑到第二天天亮,安安静静地走了。
好在老人家年岁大,人也去得平和,是为喜葬,村里大家伙儿一块操办,倒是不显得仓促。
堂姐得了老太太唯一的那套房子。
她决定留下来,她或许是看见了姚之平二十年前写给她的那封信,也或许她只是想要留在这里,为了她肚子里这个无处安放的生命。
中国的土地上,总有无数个这样的村子,无数的人从这里走出去,怀揣梦想,又有无数的人从外面走回来,带着伤疤。
陆行州那时问姚之平:“我并不觉得你堂姐过去陪酒算是罪过,人活在世上总有苦楚,可你前半生心心念念杨茉莉,如今却娶了刘水仙,甘心吗?”
姚之平彼时手里还杀着鸡,咧嘴笑开,显得实在,他告诉陆行州:“我三十之前爱读李白,洒脱,三十之后就不行了,得多读读杜甫。你我就是普通人,生命当中难免会有杨茉莉,可到最后,陪我躺在床上的女人不会是杨茉莉。这块地就跟女人的身体一样,贫瘠得很,但我三十二了,却还没有从它这里得到任何惊喜。我当年回来,心里有很多想法,我也有过豪情壮志,可有些事,十年前做是为了理想,十年后做却只为了活着。在日子变得麻木之后,我总得靠一些新的希望才能活下去。老陆,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幸运,人到中年还能遇到自己少年的情/欲呐。”
男人似乎永远是长不大的生物,可他们偏偏会做许多有关长大的梦,大多君国天下,美人花前,酣畅快烈,里面有炙热的理想,有惨烈的战场,鲜血和美酒,当然,还得有一个等待自己的姑娘,少了一环都不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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